待陈宫离开,曹操立即召集曹仁、曹洪和夏侯惇等人齐聚一堂,秘密商议接下来的战略方向。
但在商议之前,曹操目光复杂地看向夏侯渊:“妙才,刺杀郭奉孝一事,为何不提前知会吾?你这样自作主张,可知晓后果?”
夏侯渊生性梗直,脑子里根本没有这么多复杂的弯弯绕绕,听了曹操的话,显然一愣:“这……主公你不是对我说过,军师的命令便是你的命令吗?难道我不该听从他的指示?”
曹操好悬没被夏侯渊这一句话给噎死。
夏侯惇气得直接骂道:“你这人真是死脑筋!那些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的话一般都是场面话,如此重大的行动,你难道不该事先问清楚陈公台是否获得了主公的授权吗?难道他身为军师,就能不经过主公,直接调动士卒甚至是你这样的大将吗?你是主公的下属,还是他陈公台的下属?”
夏侯渊憨是憨了点,但并不傻,听到这里他顿时明白了,敢情去杀郭嘉这件事,曹操既不知情,也绝不可能同意。
“属下知罪,请主公处罚!”
夏侯渊没有找任何借口,更没有推卸责任,很是干脆的认错领罚。
幸好曹操也知道夏侯渊并非故意,加上又是自己人,便只是罚了他几个月的俸禄,然后随便打了几军棍了事。
以夏侯渊一身铜皮铁骨的体魄,这点军棍对他而言连挠痒痒都算不上,完全就是做给下面的军士看的。
夏侯惇眼见自己的这位族兄弟直到这时脑瓜子还不甚开窍,也是叹息不止:“幸好主公宽宏大量,不与你计较,否则单凭此事,就能治你的死罪。”
毕竟都是自家的兄弟,曹操对于夏侯渊并未太过苛责,反而和颜悦色地安抚说道:“元让不必如此,妙才心思耿直,只是一时不察,才受人欺瞒,下次注意就好。”
其实别看夏侯惇各种骂,他是故意这么说的,唱黑脸之后让曹操来唱红脸,获取人心。
无论事情多么严重,只要不是直接背叛,曹操都不可能下狠手处置夏侯渊这样的亲信大将。
要知道,夏侯渊不仅作战勇猛,而且对曹操极为忠诚,在他起家之初,就追随左右,忠心耿耿。夏侯渊本人领兵作战的才能也极为优秀,他是西汉太仆夏侯婴之后,不仅夫人是曹操之妻妹,有着姻亲关系。
更重要的是,曹操早年在家乡受某案件的牵连,全靠夏侯渊代其承担,才安然无恙。
这样亲密无间的关系,曹操又如何会真的处置夏侯渊?
扣点薪水,打上几棍,意思意思就行了。
处罚之后,曹操又好一顿安抚夏侯渊,让他不要多想,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记得先来请示自己就好。
夏侯渊心中颇为感动,自己犯下如此大错,主公却依旧选择宽容,他心中更加打定主意,要誓死追随曹操左右,为他征战天下。
小小的书房里,窗外北风飘雪,屋内烛火映照。
几人围在地图前,一起商议战术。
越是讨论,大家越是觉得棘手,襄樊这鬼地方,若无绝对的优势兵力和一骑当千的无双猛将,谁上都只会碰个头破血流。
曹仁满心疑惑地问道:“主公,仁有一事不明。”
对于曹仁这位从弟,曹操向来十分欣赏,听到他有疑问,便笑着说:“子孝有话不妨直言。”
曹仁与王景年纪相仿,此时在曹操麾下已经崭露头角,文韬武略皆为上上之选,是曹操重点栽培的对象。
只见他面容整肃,朝曹操拱了拱手,方才开口问道:“就算我军与袁术联手,襄樊也注定难以夺取,为何不听从军师之言,与刘表联手,任由他夺取荆北,而我军则可获得荆州的支援,趁势进取汝南呢?”
汝南虽是袁家的大本营所在,但现任的掌权者却是孔伷,但是在讨董结束之后,孔伷就已经重病,现在人也快挂了。
只要与刘表一起灭了袁术,趁势夺取汝南可谓易如反掌,到时候以汝南为基点,东可进攻庐江,南下可以夺取新野,比困守许县要舒服多了。
而曹仁的问题,其实也代表着曹操军内部许多将领心中的疑惑,毕竟襄樊为天下坚城,难以攻取是众所周知之事,反倒是汝南这地方将疲兵弱,完全就是嘴边的一块肥肉,只要张张嘴,随时都能咬上一口。
更何况哪怕是仅仅从地理位置上看,从许县出发进攻汝南,也比跋山涉水横渡长江去攻打襄樊要靠谱得多。
战斗这种事情,最忌讳的就是舍近求远,劳师远征。
毫无疑问,曹仁的这种看法,某种程度上确实是对的。
但曹操听完之后,却是满脸怅然,视线环顾了一圈,才看向曹仁:“子孝,若我所料不差,这话是公台对你说的吧?”
“啊?难道主公认为军师说的不对吗?”
曹仁惊异,毕竟曹操虽然和陈宫时有争论,但他们以前还真没往两人决裂的方向去想过。哪怕因为陈宫私下调动夏侯渊去杀郭嘉,他们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毕竟郭嘉是王景的谋士,又不是他们的同僚。
曹操叹气:“公台的战略眼光自然是不错,但很多时候,好的战略不一定就适合,不可为一时之利,而失去了战略上的灵活性。”
随后曹操给众人分析了己方势力目前的处境:“我军进取兖州失败,如今只能龟缩在许县,可谓是地处四战之地,无险可守,前后左右皆有可能成为敌军入侵之方向。”
曹操指着地图上许县的方向,然后在周围绕了一圈:“诸位请看,我军之西线,乃是盘踞于南阳郡的袁术军主力,而东面则是拥兵十万,钱粮富足的陈王刘宠,而南面是荆州刘表。看似最容易攻破的西南方向汝南孔伷,也是一个带毒的诱饵,吃下去是会死人的。”
“汝南不能占吗?”
曹仁、曹洪、夏侯惇和夏侯渊等人听了,显然都有些不肯相信。
曹操只得为他们分剖其中的利害:“攻取汝南,此举无异于公然与袁术为敌,同时也会得罪整个汝南袁氏。须知袁氏在汝南可谓根深蒂固,党羽遍布,就算能够占夺下来,我军也等同坐在了一座堆满薪柴的灶台之上,只需一点小小的火苗,就能让我等死无葬身之地。”
随后曹操又指了指徐州和荆州这两处地方:“陶谦与袁术此时仍是盟友,他必然会趁着我军立足未稳兴兵来犯,而荆州刘表,一同荆州之后,也绝不会就此停下脚步,我军身处夹缝之中,唯一的生路,就是与袁术联手。”
“更何况……”
说到这里,曹操看向了北方,尤其是兖州昌邑方向,才目光复杂地说道:“更何况就算公台真能说动陶谦、刘表和我军联手,共抗王元旭,到时候去打头阵的,你们说会是刘表吗?”
四人闻言摇头。
曹操又问:“那会是陶谦吗?”
四人再次摇头。
说到此处,曹操也是仰头长叹:“所以呢,到时候去拼命的人,可不就只剩下吾等了吗?如果必须要选一个对手,你们是宁愿选择荆州刘景升,还是选择祁侯王元旭?”
说到这里,曹仁他们也都听懂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们谁都不想选。
但现在必须在两个难题中选择一个,他们只能去挑那个看起来明显更容易对付的软柿子当对手。
王景武功盖世,北军更是在战场上横扫无敌,这次的兖州之战,更是证明了王景麾下猛将无数,徐晃、阎行、关羽、张飞、典韦、太史慈等人,都曾大放异彩,让天下群雄为之侧目。比起与这些绝世名将在战场上交手,显然还是每日在荆州忙着宴请宾客和吟诗作对的刘表更好对付。
而为了给众人鼓舞士气,曹操又说道:“进攻刘表,还有一大好处,那便是我军可以能得到祁侯的暗中襄助。我与元旭曾有密约,只要我进兵荆州,他就会为我提供必要的人力物力。襄樊之战,看似必死之局,实际上却是唯一的活路。”
“相反的,进取汝南,看似有利,实则饮鸩止渴,等待着我们的,不过是慢性死亡。”
曹操早就将局势看得分明,知道自己唯有南下进攻刘表,夺取襄阳,才能真正困龙升天,挣脱身上的重重枷锁。
到时候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他依旧有机会有参与争霸天下。
否则若是听信了陈宫的建议,他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被锁死在豫州,时刻面临来自王景的巨大军事压力,进退维谷,左支右拙,如刘表一般,成为世家和豪族的傀儡,甚至被推上前线去和王景拼命。
无论输赢,自己的结局恐怕都不会太美妙。
看着地图,曹操觉得自己的人生真是太难了,在这场争霸天下的游戏里面,自己简直就是地狱开局。
…………
兖州,昌邑。
城北工官,王景正在现场视察。
所谓工官,就是两汉时期,朝廷中枢设在地方的官营工场,据《汉书》卷二八《地理志》所载,当时河南、川、河内、南阳、济南、太山、广汉、蜀郡明确设置工官。
西汉时,地方工官全都直接隶属于中央的大司农,东汉时管理权才下放到郡国,这也代表着地方豪族政治势力的壮大,开始脱离汉室皇权的掌控。
也是从那时起,地方工官也开始担负军械生产任务,不同的区域,有不同的生产编号,王景曾在洛阳武库里取走的大量弓弩,上面就有用牛骨削制的骨签,约有半掌宽。
骨签上镌刻文字,内容为进贡物品的名称、规格,各级工官、工匠的姓名等,证明了这些器械,都是在兖州的工官制造,最后才转送至京师洛阳。
炎汉帝朝能够在外族环绕的情况下始终保持强大的对外战斗力,这种工官生产体系功不可没。
话虽如此,王景在亲自视察过之后,仍是以现代人的眼光观察在生产流程中发现了许多问题,然后当着鲁方的面提出来,并且督促他进行修改。
如今翟介被升任将作大匠,曾经的管家鲁方自然也受到了王景的重用,被调来兖州负责改革原本的工官生产体系。
而兖州昌邑城的官营工坊便是第一个试点,王景要借助墨家的技术底蕴,复刻曾经的大秦军工。
兖州可是四战之地,若是军械全都从洛阳运来,费用还是小事,怕的是延误战机。若是兖州能做到军械全部自产的话,自然就省去了从洛阳转运的麻烦,在战术的制定上也能掌握更多的主动权,意义非凡。
王景的要求,鲁方不敢大意,全都命人一一记下,整理成册,作为以后推行改革的的基调。
两人正聊着,一名暗卫匆匆忙忙走到王景身边:“将军,许县急报。”
“哦,我看看。”
王景拿过密信,切开封口处盖有防伪印章的火漆,只是扫了一眼记号,王景就知道这封信是史阿寄回来的,而且还是极为重要的情报。
目光快速扫过信中的内容,王景面露喜色,随后下令道:“去把奉孝和公达请来,就说我有要事与他们商议。”
“得令。”
说完之后,王景离开工官,返回州牧府邸。
不一会儿,郭嘉和荀攸就匆匆赶来:“不知主公有何要事相召?”
“这是子峻送回来的情报,二位军师请过目。”
片刻之后,密信被丢入火盆之后,转眼就化成灰烬。
郭嘉捏了捏下巴上刚蓄起来的胡须,面带笑容调侃道:“看来曹孟德与陈公台两人也差不多要正式决裂了,恭喜主公,将得一斗犬也。”
荀攸摇头失笑:“奉孝,孟德若是听闻你这般形容他,恐怕会很不高兴。”
能够做人,谁又愿意给别人当狗使唤呢?
但是摆在曹操面前的残酷现实,已经让他别无选择,反正给王景当狗是当,给世家豪族当狗也是当,王景好歹“出价”更高,以荆州为饵,不愁曹操不上钩。
原来史阿飞鸽传书回来的消息中,提及曹操为了研发能够攻破襄樊城墙的投石机,试图大力推广墨学,培养专门的工匠技术人才。
这本来是很正常的施政举措,奈何此举对曹操争霸天下有利,对世家垄断知识和学术话语权却是大大的不利。
王景送给曹操的《墨经》,看似是一本技术类的书籍,但实际上却是一种“带毒”的思想。
因为《墨经》和墨家,本质上其实代表的是工匠这一社会群体的利益诉求,还有一种偏向于理想化的治国理念,比如任用人才,否定裙带关系等等,其核心思想与儒学几乎是背道而驰。
毕竟如今的儒学,已经被改造成了世家和豪族的形状,讲究的是“关系”和“家世”,与墨学在根本理念上的冲突难以调和。
曹操推广墨学,就必然要重用墨者,要保障工匠的利益,这种行为对当地的世家豪族尤其是靠着儒学垄断官僚系统的士族而言,无异于挑衅。
荀攸评断说道:“曹操虽然强制推行此事,但恐怕难以压服所有人,一旦大军出征,后方必定大乱。”
郭嘉叹息:“曹操太过自信,以为许县是自己的起家之地,就能完全掌控局势。他却不知道,有了陈宫这个内应,刘表只需派出数千精兵,昼伏夜出,就可轻而易举偷袭他的大后方,断绝他的退路。”
一旦退路断绝,曹操麾下的士卒又大多出身许县,恐怕立刻就要军心动荡,不战自溃。
“根据史阿搜集的情报,许县境内粮食价格暴涨,民间百姓手中的存粮也被大量强征,看来曹操已经在集结兵力,准备大战了。”
王景看着地图:“汝南地形崎岖不平,多湖泊沼泽,并不适合攻城器械的使用,所以曹操的目标是谁,不言而喻。”
“冬季严寒,大雪封天,曹操必然不会选择在这种时候出兵,他若真想动兵,必然选择在来年开春的时候。”
荀攸判断精准,冬季出兵其实不是不行,只要拥有足够多的御寒衣物,还有足够多的粮食,肯付出高昂的代价,自然有资格去违反正常的季节规律,达到出奇制胜的目的。
可问题是此时的曹操军都快穷得揭不开锅了,哪有本钱让他如此挥霍?
上万主力部队在冬季行军作战,光是粮食的损耗恐怕就是平时的几倍,冻死冻伤等非战斗减员更是足以让任何一位将领为之崩溃。
再加上御寒衣物和柴火的支出,更是能把曹操军的后勤体系直呼遭不住。
这些过冬的物资可不是拍脑门就能变出来的,而没有足够多的物资储备,强令士兵在冬天的严寒天气下作战,恐怕还没看见胜利,部队就要大面积哗变了。
曹操军的士卒毕竟都是血肉之躯,又不是仙秦帝朝的甲木兵俑。
郭嘉指着地图南阳郡的方位,说出自己的推测:“曹操若真要对刘表动兵,必然先集结兵力向宛城进发,摆出一副要与袁术决战的架势,实则暗中与袁术军汇合,在领取战斗物资之后轻装疾行,奇袭新野。”(本章完)
第232章 你行不行啊曹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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