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交谈过后,骆俊总算是切身体会了一番郭嘉这样的谋士有多么难缠,对方若真死皮赖脸的留在陈王府不走,他恐怕还真是拿郭嘉一点办法都没有。
酒宴进行到了一半,忽然门外有侍卫进来通报:“王上,国相,门外有人求见。”
“哦?是谁?”
刘宠闻言,不禁好奇,明知道自己在宴请郭嘉,还来登门求见,来人的身份恐怕不一般。
侍卫低头回道:“来人自称洛阳史子峻,是奉孝先生的同伴。”
“史阿!”
因为对王景麾下的暗卫组织所知不多,刘宠和骆俊自然不曾曾听说过史阿的大名,毕竟史阿极少在公众面前露面,也不参与正面战场的作战,往往负责的都是隐秘行动,因此声名不显。
刘宠和骆俊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不该让史阿去见郭嘉,万一这是其他诸侯派来的刺客,到时候郭嘉出了事,他们可真是有口难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倒是郭嘉,得知史阿平安归来,原本嬉笑散漫的神色,徒然一变,灿如星辰的双眸,也恢复了往日的锐利和深邃:“陈王,国相,子峻确实是嘉之同伴,这次出使南阳,便是他一路随行在侧。”
“既然是奉孝先生的同伴,那自然也是陈王府的贵客,快请入内。”
刘宠表态,侍卫当即将史阿从门外引入宴会大厅。
此刻的史阿,脱下面具,两手空空地走到刘宠面前:“见过陈王。”
刘宠看到目光锐利如剑的史阿,顿时眼前一亮,身为武者的本能,让他感受到了史阿的危险和强大,因此双眼一亮:“你是贵客,不必多礼,请入坐。”
“谢陈王。”
史阿依旧面无表情,对一个绝顶剑客来说,不止剑术要稳,情绪更要稳。
因为不够稳的剑,是会死的。
史阿的到来,让原本死活不肯离开淮阳的郭嘉,口风徒然一转:“陈王,明日一早,嘉便要离开淮阳踏上归程了。听闻豫州地界颇不平静,到时候恐怕还要劳烦国相亲自率军护送,省得出现意外。”
这一副颐指气使理所当然的态度,当真是让刘宠既想笑又好气。
你郭奉孝是走不动路还是挪不开身?
居然还想让我陈国国相亲自带兵护送?
要不要我把陈王也让给你来做算了?
但是生气归生气,刘宠还真不敢不护送,毕竟他比谁都担心郭嘉死在自己的地盘上会引发何种可怕的后果。
这样的黑锅,他陈王扛不起,也不想扛。
翌日,国相骆俊亲率三万大军,一路礼送郭嘉与史阿出境,那浩浩荡荡的阵势,甚至引得陈国周围的势力大感不安,以为刘宠想要扩张地盘了。
骆俊一直把郭嘉和史阿给送到阳夏东郊,离城百里,遇到了闻讯带兵前来的关羽才停下脚步。
骆俊仿佛解脱了一般,看向郭嘉:“郭祭酒,再往前便是陈留地界,贵军必会派人前来支援,请恕在下不能相送了。”
“哈哈哈,国相客气了,陈王府内的美酒佳肴,当真是让嘉流连忘返,若非身负要务,嘉必要再叨扰一些时日,以领略陈国的美好风光。”
骆俊只当郭嘉是在客套,便也客套了两句:“若有闲暇,陈国必扫榻以迎,随时恭候先生大驾。”
郭嘉却是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向骆俊:“我若真来,就怕陈国上下,有不少人要寝不安席,食不甘味了。”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是瘟神啊?
骆俊毕竟没有郭嘉那堪比城墙的厚脸皮,因而只能表情讪讪地回了一句:“郭祭酒说笑了,我家王上乃好客之人,若是得知先生要来,必是欢迎之至。”
虽然说的都是事实,但这种丢脸的事情,岂能承认?
…………
陈留郡,南部圉县
此地是圉人蔡邕祖地故里,而在今日,却是大军压境。
两万步军主力在后,三千骑兵手持铁矛在前方开道,这些河东精锐一个个身披铠甲,马术娴熟,胯下战马踏地如雷,席卷北风而来。
大军行进,队列森严,仅仅只是靠近,就如同乌云盖顶,携带无边威势轰然而至。
骆俊远远看着,就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虽说陈国在自己的治理之下倒也不算弱,即便是横向对比各路诸侯,也称得上是个中翘楚,兵强马壮。
奈何可强弱这种东西,通常都是对比出来的。
相比起王景军的强盛的军容,陈国的士卒总归是少了那么几分睥睨天下的霸气和纵横无敌的自信。
骆俊心中再次暗暗做出决定,能不要招惹王景,还是不要去撩对方虎须的好,尤其是回去之后,必须劝陈王刘宠以后莫要再与徐州的陶谦走得太近了,省得被这个不安分的老东西给拖累到。
“国相,有缘再会了。”
郭嘉朝骆俊挥了挥手,语气颇为不舍。
骆俊心中恨不得郭嘉这个瘟神早点从自己眼前消失,可还是不得不硬挤出一副笑脸:“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俊在此祝郭祭酒一路顺风了。”
郭嘉与骆俊惜别之后,三千骑兵也奔至面前,为首的两员大将,一绿一红,雄壮威猛的身影很快便映入眼里。
“奉孝!”
手持丈八蛇矛,身披赤翼天炎宝甲,张飞策马疾奔犹如一团飞驰的烈火,横冲直撞而来。
人未至,他的大嗓门就在空气中来回激荡:“哈哈哈哈,我听说了,你这小子在昆阳被陈宫围堵,肯定又是因为你嘴臭得罪了人吧?”
“嘉被人一路追杀,险些遭了毒手,翼德你这夯货不思为嘉打抱不平,还当着我的面幸灾乐祸,良心不会痛呢?”
郭嘉说完便是一脸满脸嫌弃的表情。
关羽却是笑着替张飞解释道:“郭祭酒误会了,我这三弟可是一听说你被人追杀便立刻星夜疾驰,从昌邑直奔至陈留而来,若非被卫将军严令不得擅自出战,他恐怕已经杀到许县找曹操拼命了。”
“二哥休得胡说,我没有!”
一米九几的张飞,居然露出了傲娇的一面,还好他脸有够黑,别人也看不出他到底脸红没有。
张飞望了一眼郭嘉身后还未退走的陈王军,忍不住调侃道:“奉孝,三万大军护送,你这好大的派头啊,连俺老张都没享受过这份待遇呢。”
郭嘉闻言也是一脸得意,朝张飞挑了挑眉毛:“谁让我的身份如此重要呢,你想要同等的待遇,还要更加努力才是啊。”
“嘿,说你胖还喘上了!”
两人日常斗嘴,张飞见郭嘉没病没伤的,还有心情开玩笑,心中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后大手一挥:“走,跟我回昌邑,大伙儿都在等着你回去呢。”
从骆俊手里接到了郭嘉和史阿,关羽和张飞两人亦领兵徐徐而退,双方虽然互相戒备,却并无多少敌意。
眼下的王景无意向南扩张,势力止于豫北的梁国,并未继续推进。
而刘宠也暂时无心争夺天下,只想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过几天安稳的日子,以休养生息积蓄力量,所以双方尚能相安无事。
之后关羽派了一队骑兵护送,张飞亲自领军,将郭嘉护送回了昌邑。
至于史阿,他另有任务,接到王景的飞鸽传书之后,便转身再次南下。
昌邑,州牧府。
“奉孝平安归来了。”
“嘉,拜见主公。”“快快请起,这一次辛苦你了。”
王景将郭嘉从地上扶起,随后表态说道:“陈宫布计杀你,此例不可开,我已暗中下令史阿率领暗卫展开报复。敢动我的人,无论是谁都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此举不仅是收买人心,更是给全天下的诸侯一个警告。
战场厮杀两军对垒便也罢了,毕竟各为其主,可阴谋行刺这种行为显然不能容忍,谁敢开这个头,就等着被暗卫无休止的报复吧。
郭嘉心中颇为感动,毕竟按照利益考量,王景其实没必要为了这点事情就冒着与曹操全面开战的风险。
可王景偏偏这么做了,可见自己在王景心中的分量,是何等重要。
身为谋士,遇到这样的主公,已然无憾。
所以郭嘉向王景建议道:“主公暂且不必为嘉大动干戈,陈宫此次之行动显然只是他的个人行为,并非曹孟德的授意。否则以曹孟德的心性,真要置嘉于死地,绝不会只动用一百多人。”
“子峻的密信当中,提及出手之人里有夏侯渊,他可是曹操的兄弟,你确定这不是曹操的用意?”
郭嘉断然说道:“主公,陈宫刚愎自用,此事必定是他自作主张,曹孟德事先恐怕并不知情。至于夏侯渊,此人脾气暴烈,只有匹夫之勇,陈宫身为曹操军师,要骗他这样的人出战易如反掌。”
王景听懂了郭嘉的意思,但心情还是有些不爽:“难道就这样放过他们了吗?”
郭嘉此时淡然一笑:“当然不是,报复的办法有很多,刺杀并非上策。经此一事,曹操与陈宫之间裂痕已生,主公只需修书一封,虚言恫吓一番,便可挑起他们两虎相争,让曹操军内部分裂。”
若论智谋,郭嘉与荀攸、荀彧和贾诩其实都是一个档次的顶尖谋士,只是在具体的思路上面,四人各有侧重。
荀攸擅长军机,荀彧擅长政务,贾诩做事稳健,而郭嘉则是最擅长玩弄人心。
曹操与陈宫二人看似珠联璧合,然而郭嘉早已看出两人必会决裂,因此对王景建议道:“主公,杀了陈宫,我们能得到什么呢?此人一死,曹操内部只会兔死狐悲,抱成一团进行殊死抵抗。”
“相反的,留陈宫一命,再大肆散播消息说他刚愎自用。以曹操多疑之性格,必会因为他的擅作主张而心生猜忌,甚至对陈宫下手。然陈宫乃兖州名士,在曹操军的阵营之中可是有着不少支持者,这些人抱团取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必然不肯束手待毙。”
郭嘉的计谋显然很有针对性,暗杀陈宫毫无收益,反而会帮助曹操解决内部的分裂问题。反而是留下陈宫,可以扩大曹操军的内部裂痕。
王景听完大笑:“好一招杀人不见血,陈宫得罪了你,真是自找麻烦啊。”
很显然,郭嘉将问题看得十分透彻。
陈宫区区一个谋士,居然能不通过曹操本人就调动将领和军队作战,而且调动的还是他的曹操的心腹属下夏侯渊。
换做任何一位君主,这种事都不能容忍,因为这已经突破了人臣的底线。
陈宫的行为,毫无疑问是踩过界了!
王景听从了郭嘉的建议,当即又一次飞鸽传书,将史阿召回。
与此同时,也亲自写了一封措辞严厉的信,让人快马加鞭,送到曹操手上。
许县,北风呼啸,天上开始飘落雪。
然而曹操的心情,比天上落下的雪更冷。
奋武将军府内,气氛犹如呼啸的北风一般肃杀冷冽,让人胆战心惊。
曹操握着来自兖州的信函,双手都在发抖。
一半是恐惧,一半却是愤怒。
“陈公台!”
曹操这次是真的怒了,陈宫未经他的同意便私自就调动夏侯渊以及百余精锐外出作战,而且袭杀的还是郭嘉这位王景的军师祭酒。
杀人本身其实算不得什么大事,曹操杀吕伯奢一家的时候,不也眼睛都没眨一下吗?
可这次陈宫连知会都不知会自己一声,这才是曹操真正深感愤怒的原因:“陈公台,你心里还有我这个主公吗?”
愤怒!
杀机!
曹操双眸火光迸射,浑身杀气四溢,恨不得拔剑诛杀陈宫。
奈何陈宫不同于一般谋士,曹操眼下还需要借助陈宫身后的兖州世家和豪族襄助,用他们的资源来壮大自己。
正是出于这样的顾虑,曹操才没有直接痛下杀手,便是害怕此举会引发自军内部的动荡甚至分裂。
但不动手,陈宫这人迟早要成为一个致命的隐患。
不知为何,曹操忽然回想起了当初王景说的话,难道自己和陈宫终究要走向陌路,甚至彼此对立,成为敌人?
曹操心情变得惆怅起来,从怀里取出了王景送给他的《墨经》,最后一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
“公台,是你逼我的!”
此时曹操心中纠结不已,而陈宫同样感慨莫名。
“孟德啊孟德,我确实是在逼你做出决定,但你终究让我失望了。”
陈宫坐在家中,冷冽的眸光之中亦暗藏着几分惆怅和遗憾。
曾经的挚友,如今却踏上了歧路,彼此即将分道扬镳。
聪明如陈宫,又岂会不知道越权调兵会带来何种后果?
可能够杀死郭嘉的机会太过难得,而且陈宫也想藉由此事逼迫曹操与王景决裂,挑动两军开战,从王景手中夺回兖州。
而不是去接受王景的条件,南下征讨刘表。
在陈宫看来,曹操任由王景的摆布无异于饮鸩止渴,即便能夺取荆州又如何?
失去了兖州和豫州这两大腹心之地,日后还谈何争霸天下,逐鹿中原?
陈宫在自家后院,看着从头顶飘落的雪,目光再次冰冷起来,手中握住就被,看着杯中自己的倒影,表情萧索,自言自语道:“孟德啊孟德,你派我去找袁术,安的是什么心真当我不知道吗?我们两人之间,是你先选择了背叛,背叛了自己的出身,背叛了我们的使命。”
“所以,你别怪我。”
酒入愁肠愁更愁,犹豫再三,陈宫终究还是下定了决心。
曾经的誓约,如今已经出现裂痕,而且这道裂痕难以弥合,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大,直至将他们中的某人,撕得粉身碎骨。
…………
昌邑城,行军作战室。
王景命令墨家的能工巧匠在此地堆建一个大型的等比例地形模型,将整个豫州和兖州都囊括在内,模型中不仅砌有高山、丘陵、城池等,而且还用清水模拟出了一指宽的江河流域,用机械装置使水流动循环,辅之思能之力的加持,几乎能以假乱真。
王景将郭嘉和荀攸找来,商议关于接下来的战略方针。
郭嘉盯着地图看了好久,赞叹道:“这沙盘倒是做得十分精致,让人能纵览二州之地形,用于排兵布阵真是最合适不过。”
王景笑着看向郭嘉:“如今公达也在,你这次出使半路折返的理由,可以说了吧?”
郭嘉朝王景拱手行礼,随后才开口回答王景的问题:“非是嘉刻意隐瞒,而是此事关系重大,不得不慎重。”
之前王景身边还有不少旁人在,所以郭嘉没把自己从宛城打探到的消息说出来,而是等到了现在。
荀攸对此也是颇感好奇:“你在宛城是不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的情报?”
郭嘉点头:“没错,我确实有所发现,所以才会匆匆赶回。而陈宫的半路截杀,更是让我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随后郭嘉便说出了他的判断:“原本我出使宛城,是为了求见袁术,说服他与曹操联手,一同攻略荆州,引得三方相争,使我军可坐收渔利。但袁术并未第一时间接见我,恐怕是打着坐地起价的心思,所以我也不急着见他。直到杨弘给我带来了几分情报,我才看出了情况不对。”(本章完)
第230章 你这瘟神,赶紧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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