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族内部浓厚的商业氛围中,甄宓对工艺精致设计巧妙的机关造物感兴趣那是再正常不过之事了,毕竟如她这般的女子又不可能出将入相,所以她也不用像二哥甄俨和三哥甄尧那样,被逼着去钻研儒术,平日里学习的也是家传的炼神之法《玄水真解》,蕴养神念。
见小妹似乎对这些新鲜玩意儿很感兴趣,甄俨笑道:“听闻祁侯王景在洛阳大力推行墨学,更出资创办了奇巧阁,制造出了许多震惊天下的宝物,传闻中能御空飞行的热气球,就是奇巧阁所制造的。”
王景前不久搞出的热气球,如今已经越传越广,并且引发了诸多的猜测和幻想。
有人不屑一顾,认为这只是无知百姓的谣传,毕竟普通人怎么可能会飞?哪怕是这世上的绝顶高手也没见几个会飞的。
能在天上飞的除了鸟儿之外,便只有神仙了。
你现在跟我说有个东西能让普通老百姓也可以飞上天?
这不扯犊子吗!
但也有人深信不疑,不过他们大多不知道物理学原理,只是把这当成了道术仙法,认为王景是神人下凡。
种种传说,在冀州自然也有流传。
甄宓就对此非常好奇,逮住甄俨一个劲儿地追问道:“二哥,祁侯真的是天上的星辰下凡吗?热气球究竟是不是仙家妙法啊?”
甄俨被小妹的这个问题问得哭笑不得:“祁侯是不是天星入命我不敢妄加揣度,但热气球并非仙法,而是对墨学的一种运用,不过我也听说了,如今洛阳的墨学,貌似已经分家,分出了物理学派和古墨学派。”
随着墨学复兴,来自天南地北的墨家传承,也不断汇聚京师。
人数一多,分歧自起。
王景推动墨学的复兴,自然是有私心的,更是夹带了私货,他需要的仅仅是利用墨学来推广物理学,而对墨家原本兼爱非攻的那一套哲学思辩体系,却不感兴趣。
可一些比较古板的墨家门徒却不能接受,所以他们搞起了内部分裂,弄出了一个古墨学派,来与物理学派对抗。
王景也听之任之,反正只要不违法,你爱信啥信啥,毕竟科学经得起质疑,只有宗教和神学才不允许别人质疑和反对。
甄宓对这些学术之争也没什么兴趣,因此甄俨只是提了两句,就没再说。
随着车队靠近真定县,忽然前方杀出来一队骑兵,腰背长弓,手持战矛,人数虽然不多,却有一股彪悍的气息扑面而来,让甄俨十分紧张,立刻下令道:“列阵,戒备!”
两千甄家的护卫,顿时摆开一个防守的阵型,将家眷护在中心。
只见他们周身的气息借助阵势合为一体,首尾相连,左右相顾,比之军阵亦不遑多让。
无极甄氏虽然没落,但毕竟底蕴还在。
甄俨带出来的这些护卫可都是甄家的佃户,他们吃着甄家的饭长大,祖上三代都受甄家大恩,因此十分忠诚。
甄俨身穿黑鲨之皮炼制而成的宝甲,策马出列,上前问话道:“尔等何人,怎敢拦住我无极甄氏之去路?”
“笑话,这路是你家修的吗?我看明明拦路的是尔等吧!无极甄氏就是这么横行霸道的吗?”
赵兴不满地反驳着甄俨的质问。
随后各自互报家门,这才知道是闹了个乌龙。
甄俨以为又遇上了什么强盗,而赵兴也以为碰到了来找自己麻烦的仇家。
也就是赵兴看到了甄俨身后庞大的车队,甚至还有不少女眷,才相信了眼前之人不是什么强盗,毕竟这年头谁出来抢劫还带着女眷的?
当然,真正让赵兴相信甄俨的原因,还是他那一身奢豪的装备,尤其是黑鲨皮制作而成的宝甲,简直金光灿灿贵气逼人,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贵,这样的人根本不需要出来抢钱。
被抢的人,估计都没他们有钱啊。
确认过眼神,是对的人,赵兴当即收起了手中的长矛,随口问道:“你们这是打算举族迁徙至洛阳?”
甄俨笑了笑:“不是,我们甄家只是去洛阳做点小生意。”
赵兴扫了一眼车队里居然还有十岁的小女孩,顿时无语,但也懒得揭穿,很是敷衍道:“好好好,你敢说,我敢信。”
甄俨脸皮早就历练出来了,因此一点也不尴尬,笑声从容道:“赵兄客气了。”
随后甄俨也大感好奇:“赵兄弟,你们这拖家带口的,是打算搬去幽州?”
赵兴没好气地白了甄俨一眼:“不是,我们是打算去晋阳郡做生意。”
“做生意”这三个字,被赵兴咬得很重,显然是对刚从甄俨“忽悠”他的行为很不爽,所以当场来了个礼尚往来。
甄俨顿时觉得赵兴这个人很有意思,便也爽朗大笑地回了一句:“是是是,那甄某就在此恭祝赵兄弟晋阳郡之行一路顺风了。”
“好说好说,哪天你要是来晋阳做客,我定然要一尽地主之谊。”
赵兴拱了拱手,也有意要与甄俨结交。
毕竟不管何时,多结交一些人脉总归不是坏事,眼下甄家实力不凡,也很有结交的价值。
甄俨也没拒绝,就是忍不住揶揄了赵兴一句:“赵兄弟要尽地主之谊?你们真定赵家,不是只是去晋阳做生意的吗?”
赵兴被挤兑得把眼珠子瞪得浑圆:“你这人,还跟我杠上了是吧!”
“哈哈哈,玩笑,开个玩笑罢了。”
甄俨立马告饶:“等赵兄弟什么时候来洛阳,还请通知一声,让我为你接风洗尘。”
赵兴很是豪气地摆了摆手:“不用了,我大哥子龙甚得祁侯赏识,在洛阳谁关照谁还说不准呢,哈哈哈哈。”
留下这么一句话,赵兴继续骑马上路。
而他身后,则是上百赵家子弟,一个个年轻而充满朝气,更有武艺在身。
看到他们挺拔的身影,就仿佛看到了帝朝的未来气象。
赵兴带着人离开后,甄尧才骑着马来到甄俨身边:“二哥,对方真是真定赵氏之人?”
“应该是吧。”
甄俨也是有点眼力劲的,看得出赵兴一身武艺还算不凡,而常山国的真定赵氏据说就有一分支家族是以武传家,通晓兵法,能征善战。
甄尧则是忍不住发出一声感慨:“想不到袁绍竟不得人心至此,如此猛士,宁愿远赴司隶投奔祁侯亦不愿意留下为袁绍效力。”
“趋炎附势,趋利避害,不过人之本性罢了,又有什么好惊奇的?走吧,趁着天色还没暗下来,尽快入城安顿。”
“是。”
甄尧领命而去。
如今的冀州大地,如无极甄氏和真定赵氏这般对袁绍、韩馥之流离心离德的名门望族,只怕会越来越多。
而大量的人口与财富,为了逃避战乱带来的风险,要么如甄家这般南下,要么如赵家这般西迁。
终究还是南下的更多,毕竟晋阳太小,而且又是边郡,时刻面临鲜卑人的袭扰,非是善地。
至于刘虞治下的幽州,虽然还算安定,而且离得也比较近。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刘虞与公孙瓒之间,迟早要决一胜负,因此北上幽州的人终究是少数,大量的财富、知识和技术,还有受过教育的高级人才,都纷纷向着司隶、并州和兖州转移。
王景虽然大搞改革,得罪了拥有大量田产的世家与豪族,可王景也不断出台政策鼓励工商业的发展,大力推行法制,严厉打击不法行为,禁止权贵滥用私权,因此颇受一些开明世家的欢迎,认为王景有明主气象,是个值得依赖之人。
在王景的治理下,京师四郡,豫州北部,还有大半个兖州,仿佛已经成为人间乐土,是乱世之中,最让人安心的所在,因此才能吸引到如此多的名门和望族前来安家落户。这便是所谓的人心向背,用脚投票。
兖州东郡,治所濮阳城。
这座屹立于黄河以南的古老城市,如今正在褪去之前黄巾军入侵所带来的战争伤痕,大量涌入的外来人口和外来财富,让这片土地焕发出了全新的生机。
白马渡口,一座新建的酒肆二楼。
隔着扶手看向不远处熙熙攘攘的港口,郭嘉笑道:“得民心者得天下,先贤诚不欺我。”
而在郭嘉的身边,则是坐着荀攸,只见他举碗豪饮,眉宇间神色从容,同样赞叹不止:“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看来主公的计谋已初见成效。”
“是啊,战火炽然,冀州动荡,民心又岂能安稳?邺城之失更是极大地动摇了袁绍的威望,据闻一些世家已经开始对他有所怨言,支持也越来越少了。而主公的威势,却是水涨船高,天下格局,自此分明矣。”
直到这时,两人才总算是彻底看明白了王景冀州之战的宏伟布局。
以天地为棋盘,以众生为棋子,寥寥几子落下,就颠覆乾坤,扭转时局,这等智慧、谋略和决断,当真是震撼人心。
王景几乎是一只手,就掀翻了袁绍在冀州的大好局面,同时也让胜利的果实,从冀州转移到了自己的手中。
财富,人口,这些能够奠定天下霸业的养分,正在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从冀州转移到兖州,转移到洛阳,转移到王景的口袋里,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郭嘉手拿酒碗,站在扶手前,遥望整个北方大地,抒发心中感慨:“从此以后,冀州再不复天下第一大州之名。”
荀攸也是目光灼灼:“主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当真是为我等开了眼界,想不到战争还能这样打。”
郭嘉也是颔首,对这个观点表示认同:“主公深谋远虑,确实让人惊叹,所以我们也要拿出一点真本事来了,不然身为谋士,却不能为主公出谋献策,岂不是很丢脸?”
“你啊你,多修点口德啊。”
对于郭嘉的俏皮话,荀攸也是无可奈何,越听越是觉得郭嘉在笑话自己。
“奉孝,公达,何事聊得如此兴起?”
王景忽然到来,穿着一身黑底红边的锦衣,虽是常服却透露出一股威严和霸气,龙行虎步,器宇不凡。
郭嘉和荀攸二人见到王景,当即起身行礼:“见过主公!”
王景轻轻扣了一下桌面,温言笑语说道:“都坐吧,不必拘礼。”
人主需要威严,往往是因为自身功业不足,实力难以服众。
但王景却不需要繁文缛节来增添他个人的威望和地位,因为他的威望和地位,都是在战场上一刀一剑血战而来。
想要动摇他的权威,唯有在战场上正面击败王景本人才有可能。
因此私底下相处的时候,王景表现的极为随和,但属下的谋士和武将,却没人真敢对王景无礼。
敬畏之心,早就随着王景在战场上的不断胜利,而逐渐加重。
荀攸叫人取来一个新的陶碗,随后又要来一坛新的黄酒,这才帮王景斟满:“主公今日出行,怎也不告诉我与奉孝一声?”
王景拿起酒碗,大口豪饮:“痛快,我也就是出来随便看看,算是微服私访吧。”
黄酒是世界上最古老的酒类之一,源于华夏,且唯华夏有之,与啤酒、葡萄酒并称世界三大古酒。
王景杯中的黄酒,是真正的纯古法酿造,滋味醇厚,而且营养丰富,是名副其实的液体蛋糕。
比起蒸馏过的白酒,王景还是更喜欢黄酒多一些,尤其是加入了些许火枣之类的灵果酿造,滋味辛辣,阳气十足。
王景一连干了三碗,感觉到小腹中缓缓升起一团热火,他才随手抹了抹嘴巴,挑起话题:“眼下韩馥怕是要支撑不住,我军是否应当北上?”
想了想,荀攸第一个开口:“主公,以目前的局势,袁本初还不能死。”
郭嘉也附和着荀攸的建议:“然也,如今我军兵力不足,难以北上占据冀州,与其出战,不如继续对冀州持续放血,从而战略上削弱敌军的潜力。”
如今冀州内战打得如火如荼,邺城作为争斗的焦点,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你死我活的战场,韩馥军与袁绍军互相厮杀,尸骨堆叠如山。
王景只需率数千骑兵,就有很大概率绕后突袭,阵前斩杀袁绍,从而灭掉这位历史上的北方霸主。
不过荀攸和郭嘉都反对这么做,主要是需要留下被削弱的袁绍,继续牵制公孙瓒,避免黄河以北的领土中,出现某位诸侯一家独大的局面。
虽说王景现在和公孙瓒是结盟状态,但一纸盟约,在争霸天下的大业面前,根本没有任何份量。
只要想,随时都能撕毁。
“既如此,那便先让他们斗一斗好了,趁此良机,我军可从容整顿兖州内务。不知二位可有良策?”
王景不动声色地询问。
虽然他已入主兖州,以卫将军的身份兼领兖州牧,但是北军眼下还并未实际上控制整个兖州,将这里变成自己的地盘。
荀攸和郭嘉对视一眼,最后还是郭嘉开口:“兖州除治所昌邑之外,下辖陈留、东郡、任城、泰山、济北、山阳、济阴、东平八个郡国,我军已得其六,唯有泰山、济北二郡国,仍在张超和张邈两兄弟手中。”
“哦,他们不肯降服?当真不怕死吗?”
王景现在可没什么耐心和这两兄弟周旋,抓紧时间一统兖州,然后恢复兖州的生产建设,让这里的人口和资源迅速从潜力转化为实力才是第一要务。
郭嘉熟知豫州和兖州的内部情况,因此便为王景解惑说道:“张孟卓与张孟高兄弟二人,大概是获得了外力撑持,所以认为自己有了可以谈判的筹码。”
“外力?是北海孔融,还是徐州陶谦?”
王景感慨,果然贪婪害死人啊。
历史上张超和张邈都被曹操斩杀,并且夷灭三族,不是没有理由的。
就凭他们拎不清自己的身份和能耐这一点,杀他们就不为过。
郭嘉冷声一笑,面带不屑之色:“也许是兼而有之,毕竟主公若一统兖州,疆域便同时与青州和徐州接壤,对孔文举和陶恭祖而言,是莫大的威胁,他们当然不愿意看见那种局面,能拖延多久,就拖延多久。”
王景自起兵以来,无有败绩。
颠覆冀州一役,又展现出了强大的智略和计谋,因此面对强势无比的北军兵锋,无论孔融还是陶谦都如芒在背,不敢有丝毫的轻视和疏忽。
所以二人才会频繁派出使者,表示支持张超与张邈兄弟,在背后为二人提供粮草和武器,其中陶谦更是秘密支援了张超三千丹阳精兵,让他增加了几分和王景对抗的底气。
种种布局,为的也不过是尽量拖延住王景的脚步罢了。
无论是孔融还是陶谦,都不认为张邈与张超会是王景的对手,他们所期望的,其实也是以拖待变。
而张邈和张超两兄弟也不傻,知道单凭自己,绝不是王景的对手,因此也不敢有丝毫挑衅的举动,反而一直非常低调。
王景派人过来征集粮草,他们就乖乖地双手奉上,但是却暗中拒绝王景委派的官员,拒绝一些对他们不利的政令在泰山和济北两地推行。
“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王景杀心已动,毕竟卧榻之内,岂容他人鼾睡?(本章完)
第212章 冀州名门齐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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