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拍拍身上的尘,作势要走。
“秦蓁。”
郑煜星懒懒的喊她。
秦蓁回头垂眸,郑煜星坐在台阶上,又变作了那副恣意不羁的模样,两条长腿自衣摆中露出,闲闲搭在阶梯上,踩着官靴的脚有一下没一下的晃悠着。
“秦意是故意的吧。”
秦蓁眉头轻蹙。
“秦意的确不是无能之辈,可他分明有能力,为什么还要事事都拖着你,安心站在你后头呢?”
郑煜星眯起眼睛:“我猜,你打算待秦意真正独当一面时,就甩了他去过逍遥日子吧,这想法被他察觉,所以,他起先是可以的,甚至觉得,自己已是堂堂男子汉,该让你依靠,可惜事与愿违,所以,他又不可以了。既然你没想过依靠他,他不妨倒过来依靠你,总归,多留一刻是一刻。”
秦蓁在郑煜星这番话中,竟露出些恍然的神色来。或许越是亲近的人,越是容易忽视。这大概就是秦意从前处处忍不住显摆,如今却乖觉安静,静听她安排的原因吧。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秦蓁细细思索,怅然失笑。
大概是他执意要在所赐府邸中为她安置院子,她却拒绝了之后?
秦蓁看向郑煜星,言语里竟带了点真诚的感谢:“多谢提醒。”
郑煜星笑眯眯的:“我不是在提醒你。”
秦蓁将他上下一扫,以疑惑的神色示意他说完。
日光铺洒在青年的颀长身躯上,郑煜星扬起下巴,昂扬的眼神仿佛在欣赏一件势在必得的珍宝,明朗的浅笑蓄着柔韧的笃定。
他缓缓张口,清冽动听的嗓音,将每一个字都嵌上暧昧的小勾子,目标是她:“我是在鼓励自己,亲弟弟都难逃败阵,我即便失败也没有什么遗憾的。况且,我不信留不住你。”
秦蓁的眼神晦暗不明,将他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终是露出个冷笑来:“若是败了,可不许哭。”
郑煜星眼角一跳,仿佛被人踩了尾巴。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她故意的,仍保持着笑:“莫非我的眼泪会叫你心软,你故意说这话,跟我耍心机来了?”
秦蓁挑眉:“你不妨此刻就哭一个试试?”
郑煜星哼笑一声,竖手叫停,他大掌撑地起身,随意拍拍身上,走到她身侧,微微偏头,对着她的耳朵咬牙道:“秦蓁,我给过你机会了,嘴这么硬,老子迟早能撬开。”
秦蓁面色一怔,显然不解,他却噙着笑离开。
郑煜星没回头,他想也知道秦蓁会是什么表情。
从开始到现在,从他明晰心意之后,从未吝啬向她表明。
但其实,这一次又一次的坦白里,她一次又一次顾左右而言他,哪怕故作疏离冷待,言语尖酸嘲讽,甚至想法荒唐大胆,由始至终,她都没有决绝又明确的表态——她拒绝,只是因为她对他无意,她不喜欢他,甚至厌恶他。
聪明的人,会用最简单的方法处事。从开始到现在,秦蓁的聪明,他已经见识的很彻底。她不是拖泥带水的人。
喜或不喜,一句话的事情,她不该不懂。
真正身经百战,踩着蓝颜尸骨走来的女人,可不是她这样的。
嘴硬的要死。
他迟早撬开。
……
秦意心情很复杂。
起先,他只是猜测郑煜星对姐姐过于关心,是不是出于一些不寻常的私心,他见惯这种,也没当回事。
没想郑煜星大方承认,却不似从前那些卯着劲儿在姐姐身上下功夫的男人,竟跑他这来试探示好来了,还打着殿下的名义,扬言要从旁协助。
他并不需要这人多管闲事啊!他又不是真的不行!
倘若他真的仕途风顺,一切尘埃落定,姐姐兴许就会离开这里一个人过。她早就这样想了,他知道。
但渐渐地,他又品出些不同的意味来。
第一,姐姐在没有任何计划的情况下帮了郑煜星,她何曾这般热心助人过?帮了人,还躲着对方什么都不求?她终于良心发现,觉得自己从前太绝情造孽了!?
第二,她既然想解决问题,然后甩开一切,有郑煜星帮忙,一定能事半功倍,郑煜星的动心,或许同从前那些男人一样,但她的拒绝,却是绝无仅有,也没有道理,不符合她的心理动向!
自秦意懂事起,就一直帮姐姐打掩护,帮她偷偷溜出门,学着长辈那样走商,增广见闻。可是姑娘家行走在外,很多地方都很难,还格外危险,若能有人相护,自会顺利很多,所以她认识了一个又一个青年才俊,收下对方一片真心的付出,却用好处利益相抵。
她就是这样,不主动,不拒绝,也不负责。
可在郑煜星身上,她已连破两道原则——主动帮他,却拒绝他,只剩负责了!
电光火石间,秦意忽然想起一件旧事。
被秦金氏认养后的第二年,他和姐姐曾去长安敬安伯府省亲。但其实,在那之后的第四年,姐姐又偷偷去了一次长安。
那次之后,她再也没去过长安,与表妹多为书信来往,同时,她在长安还有了个“恩人”。
关于这一点,秦意一直没有打听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从那之后,秦蓁变了很多,直至如今的样子。他以为是那时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有恩人相救才幸免于难,所以不敢再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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