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芸菡幼年丧母,忠烈侯在原配去世后忽然发现她绝无仅有的好,悲伤之余,暂时没有续弦,妾侍也没资格以母亲的姿态照顾她。
她曾先后被送到宫中的姑姑、隔壁院的婶婶们身边,结果被兄长发现她在宫中每日都偷偷哭着想家;院里堂兄弟欺她年幼,经常捉弄她,让她惹笑话,便毅然决然的将她留在了身边。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是三位兄长轮番照顾的。
不是嬷嬷奴才侍奉的那种照顾,而是以兄长身份填补着母亲的缺失,细致入微的呵护。
郑芸菡从兄长友人们的戏谑中得知,三位兄长从前没少因为她被笑话。
大哥郑煜堂,自小博览群书学识渊博,六岁起每年都会随恩师外出游历增长见闻,八岁便作出了令圣人都赞赏的文章,许是应了圣人赞赏的那句“善察擅言,目光如炬”,所以他养出了一个沉稳内敛又犀利的性子。
就是这个沉稳内敛又犀利的郑煜堂,时常被同窗看到手腕上系一条女式发带,笔搁上不置毛笔置花簪,堂堂一个男子,熏衣的香竟用中年妇人偏爱的那种!
一些学问上比不过他的,便私底下笑话他不男不女,私德有失。
最夸张的是,一向严于律己品学兼优的郑煜堂开始在课堂上打盹。
是熬夜赶课业赶的——他写好的课业经常被撕,折成小螳螂,小兔子,而始作俑者,会盘着小腿儿坐在榻上,一手捏一个,自说自话讲小故事。
未免她耽误大哥学业,二哥郑煜澄出马了。
郑芸菡敢对着灯火发誓,整个长安城都难有比他二哥更温和耐心的男子。
回回见到二哥,他都是笑着的。
刘氏未入门时,父亲的小妾想要以分忧为名掌府里的账册,二哥笑着把郑芸菡牵到隔壁院二婶婶那里呆了一日,第二日小妾因冒犯了已故的母亲,被父亲罚禁足一个月。
诺大侯府,好几房人,账目格外复杂,小妾被罚,二婶婶想试着管账,后来二哥体面又不失微笑的找了个机会将二婶婶管的一笔笔烂账捅了出去,二婶婶也不管了,三婶婶跟着望而止步。
直到刘氏进门之前,侯府的账册都要过二哥哥的眼,即便后来刘氏进门了,二哥一双眼盯着,继母刘氏就得了一种看到账本会头疼的病。
郑芸菡很小就被二哥揪着学记账。
不复杂,就从她自己这一方小院子的收支开始。
她原先不喜,也不懂为何二哥要教这些,后来才知道,对迟早要嫁做人妇的姑娘来说,后宅很多事情,往往是看着母亲去做,耳濡目染,自然而然就会了。
二哥说,其他的费神费时间,就挑重要的学,不足的,靠哥哥们担着就是。
总归让她走出侯府大门,没人敢笑她是有爹生没娘教的。
郑芸菡固然是崇敬二哥,可是长安城有才名的公子哥儿,谁整日是抱着家宅账册精打细算的?
即便是国子监设下的算学科,也是为国库算账,为民生拨盘,心中放着天下苍生的。
是以,即便郑煜澄年纪轻轻入了户部,周转于四部的田税钱民之间,但凡过他手之事必定细致无错清楚明白,仍有人拿着个打趣他,说他眼界太低不成大器,心里住着个后宅小妇人。
除了大哥和二哥,郑芸菡还有一个三哥,郑煜星。
三哥不及大哥那样,用女子熏香熏衣服哄她安心睡觉,也不比二哥细致入微,对她的小毛病小爱好都了若指掌,但是他会一脸严肃的把她扯到武曲星面前发誓,这辈子谁敢笑她没娘,他就把他打的哭爹喊娘!
女儿家的心思总是细密,缺了什么尤为敏感。
若说母亲对女儿的意义,是教会她如何成为独当一面的女人,那么对男儿来说,母亲亦是成家立室的路上必不可少的劳心人。
顽劣的男童什么时候开始见到女子时会脸红闪躲,不经人事的少年什么时候开始得到成人快乐;初入仕途的儿郎渐渐有了自己的人脉与圈子,吃穿用度上如何才显得体面,很多都是母亲为之操心准备。
所以,郑芸菡懂事后,也开始将母亲没能给与兄长的那些关爱都弥补起来,其中,就包括最最重要的一项——为三位兄长觅得良缘,让他们能娶到最合适的妻子,从此相互理解,相互照顾,相互扶持,恩爱一生。
待他们有了子嗣,给这宅子多添几分热闹,才是真正的阖家圆满,没有遗憾。
而她很快发现,比起日常起居上的关心照顾,配良缘的难度可以说是连跳十级,十分超纲。
久而久之,三位兄长的婚姻大事,成了郑芸菡心中的三座大山。
与此同时,婚姻大事,也成为她心中不可侵犯的神圣大事。
因为太难了。
这些年,郑芸菡对长安城内外的适龄女子可谓是了若指掌,甚至从样貌,品性,才艺,家世,生平事迹,生辰八字等方面为她们分了组,记载在了她的绝密名册里,这个秘密,只有池晗双知道。
大齐文武兼并,正是一片大好的势头,偶有边境来犯,大齐索性开疆拓土,将防御战打成侵略战,这当中冒出不少军功卓越的将才。
镇远将军府世代出将才,上天仿佛被他们阖府的刚阳之气震慑,将军府的子嗣男多女少。
老八舒清桐,父亲是曾连斩敌军三副将的威远将军,母亲是丰州弘氏出身,文采样貌都十分出众的大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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