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川皺起眉—這簡直糟到不能再糟~
「白……」他啟唇,正欲解釋—安倍櫻雪已經迅速站直身子,先他一步開口:
「櫻~你別誤會,」她直直地望向櫻木。「是我向楓哥哥要求這最後一吻,好讓我死心的……」
她緩緩走向尚未從震驚中完全恢復的紅髮男子……流川自座位中站起身,瞬也不瞬地緊盯著她的舉動;小林亦然……他們兩人皆抱著隨時要出手保住櫻木的準備—
纖纖素手撫上了蜜色臉龐上仍顯而易見的淡疤,她低聲道:「我……很抱歉那時候打了你,也很抱歉那時候亂說話誣賴你~」
她頓了頓,扯出一抹苦笑。「你……願意原諒我嗎?」
此話一出,流川平板的臉孔上迅速地掠過一抹驚訝;櫻木倒是緩緩闔上了嘴,金眸眨了眨……臉上柔軟的觸感讓他無法克制地臉熱了起來。
「呃……安倍小姐,」他習慣性地搔搔頭,露出一個傻笑。「沒……沒什麼原諒不原諒的啦~這疤痕不礙事、不礙事的……嘿嘿~」他在美女盈盈的注視和柔柔的撫摸之下,語無倫次地連連擺手。
「所以……你的意思是不生我的氣了嗎?」泛著霧氣的丹鳳眼望著他,帶著讓人心憐的戰戰兢兢。
「當然當然~」櫻木因為對方欲淚的表情而更加手忙腳亂—兩手擺動的幅度更大,頭顱一陣狂點。
「我早就沒生妳的氣了,真、的!」他還特別強調『真的』兩字。
安倍櫻雪因他認真的表情、誇張的動作而忍不住『噗哧』笑出聲……尚帶著淚光的笑顏宛如沾了露珠的玫瑰般,清純中帶著絕豔……櫻木一時之間~竟有些怔楞。
而,安倍櫻雪的下一個動作更是讓他震驚到完全說不出話—
只見她探出細瘦的雙臂,勾住他頸子,纖細的身軀撲向他~
「謝謝你!我好高興!」這聲喜悅的輕呼帶著天真爛漫,足以令聞者會心一笑。
當然,不包括流川—
他皺著眉,抱著胸,冷冷地望著這一幕……不過,並沒有要出聲阻止的打算。
櫻木因懷中馨香柔軟的身軀而全身僵直—缺乏此種經驗的他連耳根都紅了,雙手更是不知該往哪擺~
這應該是她洋派作風的感謝方式吧~沒什麼大不了的……正當他安撫著自己小鹿亂撞的心臟之際,他可以感覺到對方又滑又軟的臉頰來到他頸間……同時,帶著香氣卻冰冷的氣息猝不及防地掠過他耳廓—
「喜歡簡訊上的圖嗎?」
這句話穿過耳膜,透過神經,直達大腦……他~卻還是遲遲無法理解……這麼~簡單的一個問句……
或者~他其實是拒絕理解……
他感覺到頸背上的寒毛一根根地直豎—為了話語當中毫不掩飾的恨意與惡意……高大的身軀更顯僵直,耳根卻瞬間褪去紅潮,同樣轉為蒼白的還有他蜜色的臉龐……
安倍櫻雪帶著微笑抽身,熱切地握住那向來溫熱,此刻卻無比澈寒的大掌,清甜的嗓音一如以往……彷彿方才的耳邊輕喃其實是另一個人所為~
「櫻,爹地今天要在麗池飯店設宴跟你賠罪,你和楓哥哥一定要來喔~」丹鳳眼如朗月般彎彎。「仙道總裁和水戶經紀人也會來呢!」
「那~晚上見!」她俏皮地朝他眨眨眼,轉過頭朝流川揮揮手,踏著如來時般輕盈翩然的步伐離開了辦公室。
尚未隨著主人遠去的柑橘甜香味繚繞著他……他卻覺得那氣味彷彿化作一隻扼住他頸子的手~讓他呼吸困難,腦袋一片空白……
完全……無法思考……
「白痴?」他皺起眉,盯著那此刻呆坐在床上,腿上攤著襯衫,卻毫無動靜的紅髮男子。
他真的怪怪的……從今天下午開始~不是沈默就是恍神。
流川瞥向牆上的掛鐘,指針指向七點。
「不換衣服嗎?要出發了。」他提醒那仍在神遊太虛的男子—要不是白痴說他們應該要出席,他本來是壓根不打算去這種鴻門宴的。
雖然今天安倍櫻雪的表現可圈可點~但,這跟他原諒那女人是兩回事。
櫻木一震,回過神—他低頭望著腿上嶄新的襯衫……胃酸上湧的感覺又蠢蠢欲動。
「狐狸……我~還是不去了……」他囁嚅道。
臨時抽腿,很對不起狐狸,他也知道……但~是~他現在完全提不起勁去那種場合強顏歡笑……
或者說—
他怕……再見到那女人……
櫻木向來直來直往慣了,身邊也多是與他同樣直率的朋友—有什麼不愉快~罵一罵幹場架,一笑泯恩仇……幾時遇過這種迂迴的,躲在暗處放冷箭的手段……
更慘的是,向來有話直說的他此刻必須化身成悶葫蘆一只,完全不能向身邊的人傾訴這事……因為~他清楚地知道—
不管是讓狐狸還是讓洋平知道,他們絕對都不會跟對方善罷干休—可~偏偏對方……是爸爸重視的朋友的女兒,也是重要的商業伙伴……
唉……他已經很不擅長思考的腦袋,此刻更是一團亂……
混沌的思緒因突然貼上他的,覆著過長瀏海的額,和籠上他的肥皂香味而有片刻的中斷……櫻木眨眨眼,對上掩不住擔憂的黑眼。
「好像沒發燒。」流川密密的視線緊鎖著他,緩緩將頭顱後撤。「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沒有……」他勉強扯出一抹堪稱燦爛的笑容,卻在瞥見流川盡在咫尺的紅唇時,揚起的唇角頓住。
一踏進辦公室時所見的衝擊影像又再度躍回他腦中—他原本以為他已釋懷……畢竟,狐狸也跟他解釋過,那是為了讓安倍櫻雪死心……
但其實、其實……根本不是,她根本沒有……
胃中冰冷和翻攪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他終於忍無可忍,一把推開流川,衝進浴室趴在洗手台邊掏心掏肺地乾嘔。
見他如此,流川原本不豫的臉色此刻更是陰沈上三分—他一個箭步上前,輕輕拍撫著那幾乎要整個埋進洗手台的寬闊背脊。
尚未進食的櫻木嘔了幾口胃液之後,就再沒東西可吐了……他趴在白瓷洗手台緣大口大口地喘氣……抬起的眼透過鏡子望見身後的男人因擔憂而顯得更加蒼白的臉龐~
「狐狸……」他咬咬牙,強迫自己順了順氣。「你~快去吧,要遲到了。」
「我不去。」流川毫不遲疑地一口否決。「我帶你去醫院。」
「不用了~」櫻木擰了毛巾擦著臉,模糊的嗓音透出。「我……只是在攝影棚吃了太多甜點,胃有點不舒服~」
毛巾覆住了他的臉、他的眼眸,也遮掩了他的心虛……他刻意地延長擦拭的時間,就怕狐狸透視的X光眼會看穿不擅說謊的他。
「你快去吧。」他蓋著濕毛巾,對著流川擺擺手。「我們兩個都不出席不太好。」
「白……」流川蹙起眉,二話不說探出手一把扯掉毛巾—直覺告訴他白痴不太對勁~
存著疑慮的黑眸對上了澄澈的金色眼睛……櫻木扯出一個心虛—在流川看來卻是虛弱的笑……
「我~沒~事~我會在家裡睡覺,等你回來,」他大剌剌地推著心不甘情不願走黑髮男子往外走。「快去啦!你什麼時候像個女人一樣婆婆媽媽的!」
他扠著腰,模擬著往常元氣十足的語氣數落對方—流川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像是要確定他真的沒事那般。
「我很快回來。」他穿上西裝外套,決定等下要以光速露個臉意思意思就打發掉。
大掌搭上門把—他百般不放心地又扭頭叮囑:「別亂跑,白痴。」
「知~道~」櫻木嘻嘻笑著,一把推流川出了房門。
門一關,揚起的唇角終究仍是心事重重地垮下。
胃很痛,頭很重,但~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就是睡不著。
櫻木嘆了一口氣,翻身坐起~床頭的手機就在此時響起。
他抓過手機,看了一眼屏幕,掀蓋接起—
「喂~」有氣無力的嗓音。
「花道~」男中音藏不住擔憂。「我聽流川說你不舒服?」
「沒事啦~」他往後倒進鬆軟的枕頭中。「吃壞肚子而已。」他盡其所能地用了最輕快的語氣—可惜~瞞不過媲美他肚子裡蛔蟲的水戶洋平。
「你在家吧~我現在在計程車上要過去,等我一下。」乾淨俐落,很有水戶洋平的風格。
櫻木瞪大眼。
「什、什麼叫你現在要過來~你不是應該在宴會嗎?」他驚叫。
「那個~」男中音帶著一絲懶得掩飾的不耐與不屑。「讓彰和流川去搞定就好……你吃飯了嗎?」
「還沒……」他呆呆地回答—洋平的關心讓他的肚子忽然咕嚕咕嚕地叫了起來~
今天下午以來,他頭一次有了飢餓感。
「那……你要吃什麼?還是~要來我家,我煮麵給你吃?」洋平提議著—不似櫻木化腐朽為神奇的廚藝,他唯一會煮的~就是麵。
不過反正櫻木肚子一餓什麼都不挑。
果然—櫻木歪著頭想了想,在肚子裡的飢餓蟲大聲哀嚎的同時接受了對方的建議。
收了線之後,他隨意地穿了件T恤與牛仔褲,悠閒地晃下樓……保鏢們見他一身外出的裝扮,紛紛起身帶好裝備。
傭人們一左一右,替他拉開雕花大門—辦跨出門外的腳步一頓,他轉過頭對著黑衣人們令道:
「我去洋平那兒,不用跟著我了,一段路而已~我想自己散散步。」
他心情差得可以,不想再帶著一大票人浩浩蕩蕩地走在路上—一想到就煩。
今晚月光如水,空氣清冽,在深呼吸了幾回之後,櫻木的心情不自覺地放鬆許多,腳步也開始輕快了起來~
他哼著不成調的小曲,轉過一個街口,洋平與仙道的別墅就座落在眼前……咦?
他眨眨眼,看著門前停著的加長型黑頭車—難不成仙道也回來了~?
他放緩腳步,慢慢走近那輛車……到底跟仙道的座車是不是同一款式他也不太確定……
他貼近車窗玻璃,瞇起眼想看清裡頭有沒有人—深黑色的隔熱防彈玻璃就在這時緩緩下降……
一雙在黑夜中閃著異樣光彩的丹鳳眼毫無預警地對上他—櫻木大吃一驚,同時感到後頸一陣劇痛~
「嘖嘖……不帶保鏢出門可不行啊……櫻……」
在無盡的黑暗襲向他前,他最後的記憶便是這與下午相同—
輕柔的,卻含著無比深沈恨意與惡意的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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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冷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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