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家一事是主因,毕竟巷子更死了人。但是巷子里的众人总觉得,最近好像总有人在盯看自己的一举一动,便连门都不愿多出了。
沈来宝知道是朝廷的人在盯梢,盯的人多了,就会露出蛛丝马迹,人的第六感毕竟还是很强大的。他并不介意他们盯梢,这种情况还得延续至少半年,熬过了这半年,就可以了。
花朗还是不愿出门,他去见过他一回,神情落寞,下巴都是胡渣,憔悴极了。连花铃都很担心,怕耿直仗义的二哥内疚得熬不过去,几次想告诉他真相,最后还是忍住了。因为沈来宝提醒过她,周围已遍布耳目,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人听见。
沈来宝近日也刻意减少了饭量和出门的次数,连生意也不打理了,他总不能表现得太正常,否则也是一个大破绽。灵隐寺被烧毁,他不好直接出面,便寻了他爹,借他爹大善人的名义给众位僧侣寻了个好地方,准备建个跟灵隐寺一模一样的寺庙。
几个平时最热闹的孩子都不爱动弹了,这巷子就更显得冷清。连廖氏都觉察出来了,这日在沈家和沈夫人唠嗑,说道,“我原以为他们跟潘家小少爷交情不深,不过碍于他潘家人的身份,而今看来,是我想错了。”
“我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沈夫人叹道,“不过好在潘家的事没有连累我们两家人,这棋走得险。”
廖氏也觉如此,末了她又因这事想起来,女儿同她说,那日在灵隐寺,要不是沈来宝来救她,那她就没命了。而且沈来宝并未丢下她离开,反而沉着冷静地将那刺客首领给反杀了。
如果之前做的事是故意讨好她,但这件事,却可见不是。
廖氏对沈来宝的赞赏已经从腰间升到头顶了,这会聊了大半天,沈夫人绝口不提他上回求娶的事,倒让廖氏有点着急。
她相信要是她努力些,丈夫会答应今年就让他们将亲事定下来。
但沈夫人好像已经忘了这事,当真急死她了。
然而沈夫人也同样焦急,她何尝不想趁着气氛甚好的时候跟廖氏说这事,但她要忍住,万一她说了后,廖氏觉得她烦人,心生反感怎么办?
两人同坐一席,同想一事,奈何却说着其他事,到最后谁也没提两个孩子的婚事。
廖氏从沈家出来后,还觉得方才时机恰好,不说实在可惜,但身为女方的娘亲,这种事万万不能先开口的。她刚进家门,下人就递了封书信来,连说话的声音都好似小心了,“夫人,大少爷来的信。”
廖氏一听,心口更闷,接了过来就进里面。见丈夫在房中,丢给他瞧,她也不看。
花平生一见她这心气不顺的模样就知道是谁来信,而且是这个节骨眼上来的信,他不用想也知道里面说了什么。他拆信看了一遍,果真如他所料。
廖氏见他不念信,恼了,“里头说了什么?”
花平生笑笑,“路途遥远,中秋前后公务繁忙,无以膝前敬奉,得空了再回来。”
廖氏重重哼了一声,拿了桌上的绣盒挑针绣花。花平生忙拿了过来,“你正气在心上,等会又把自己扎了。”
廖氏更恼了,“你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那什么叉烧?”
花平生蓦地一笑,“生儿子不如生块叉烧。”
“对!”
“……我那是说的戚家那个混世魔王,我们儿子不算。”
廖氏瞪眼,“算!”
“好吧,算。”花平生拍拍她的手背,“别恼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气坏了身体,就不好了。”
廖氏想了想,说道,“想来想去,也就铃铃的婚事会让我安心满意了。你瞧瞧朗儿,都不近女儿,以后肯定也是个呆子。”
“朗儿只是没碰见喜欢的,碰见了,恐怕会是另一个模样。”花平生说着说着,忽然回过神来,“等等,你方才说铃铃的婚事会让你满意?”
“对啊,来宝多好的一个孩子,懂事又大胆,也不会仗着爹有钱就胡作非为,知书达理,字好看,铃铃嫁给他定是不错的。”
花平生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再一想,难道是在灵隐寺上发生了什么,女儿没告诉自己,只告诉了她?
女儿长大后就亲她娘,心里话也不会跟当爹的说了,花平生心里有点酸,小时候那样黏人,每天跟在他背后喊爹爹爹爹,现在不跟了,倒是跟了隔壁小子,每天喊来宝哥哥来宝哥哥。
一想,心里更酸了。
廖氏见他如此,问道,“怎么啦?”
花平生叹气,答道,“不开心。”
“……”
已是秋末,天气由凉转寒,清晨和夜里刮来的风都显寒凉。
今年冷得快,似乎再过一个月,都能飘雪了。沈来宝每天都会早早看一眼窗外,就等着下雪,他没忘记要在门口堆个有手有脚的雪人。
快到月底,他还得去铺子查账发工钱,一早就出门了。刚出来,却见花铃站在她的家门口对面那,恰好是潘家墙壁下。那儿以前被烟火轰过,做了新墙,如今颜色也跟旁边的旧墙没什么区别了。
时间过得真快。
沈来宝略略感慨,快步下了台阶,“小花。”
花铃负手而立,见了他就道,“我二哥打算去军营了。”
沈来宝微觉意外,“这么快,那盘子的事……”
“好像是跟盘子有个什么七年之约,所以哪怕是皇帝杀了盘子,他也……”花铃突然想到一件事,“你说盘子是不是怕因为她的事,让二哥心有芥蒂,不去军营,效忠皇帝?所以才来个七年之约。”
沈来宝心头咯噔,他猛然想到一个更有可能的事,为什么她非得让花朗去军营。去军营就要离开明州,离开明州……
咦,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事还没完。
为什么他总感觉盘子还在附近戏弄他们?
这种感觉竟这样强烈,难道盘子还得打算再出现在他们面前?
如果不是碍于附近有眼线,他定会跟花铃说,但现在他们要谨言慎行,只能将想法压在心里。如果盘子真打算出现,那肯定不会让人发现。他甚至怀疑,她重伤的事,其实也是障眼法。救花铃不假,但如果不救花铃,她也会找个时机让自己受伤,让这件事看起来更没有疑点。
沈来宝耸耸肩,无论如何都好,希望盘子能安然隐藏起来。
初冬天寒,但还不到要抱小暖炉的时候。今日是花朗去军营的日子,花铃早早起身,见嬷嬷已经将去年用的小暖炉拿了出来,便说不用。
她又想起当初盘子倚着她,说她也想穿长裙,戴首饰,夏天拿着小扇子,冬天抱着小暖炉,活得像个姑娘。
今年看来,她能如愿了。
花铃半觉安慰,半有挂念,不知她如今在哪里。
她从房门出来,和爹娘一起,送二哥出门。
花朗已将自己收拾了一番,比起前两个月来,人已消瘦许多,但胡子刮得干净,眼神坚定,与之前似乎更不相同了,少了几分少年文弱。花铃此时才觉得,二哥当真变了。
花平生面色平静,心中并不放心,可仍让儿子放心家中,不用记挂。倒是廖氏,几次都说红了眼,差点当面哭了出来。
沈来宝也早就过来了,送了花朗一把精炼的匕首,让他防身用。
亲友送别,花朗看着都觉不忍,终于是收了愧疚心思,抓紧缰绳,轻扣马身。马提步而行,花朗也随之离去。廖氏看着,到底忍不住,伏在丈夫肩头忍声落泪。
花铃也几乎被母亲的哭声带哭,只是她知道,二哥心意已决,多留无用,留之无益。
愿二哥安好,安然归来。
出了巷子,仍是热闹街道,花朗控制着马速,走得很慢。
几乎是在他走过半街,就有一辆马车尾随跟上,并不刻意,似乎只是同路而行。时而马车并行,时而花朗在后。
寒风吹过,撩得马车车帘飞起,花朗余光只见车里坐着个红梅披风的姑娘,帽子的垂岩太宽大,看不清脸。他一阵恍惚,竟觉眼熟,可他哪里认识这样的姑娘,就收回了视线,继续往前路而行。
姑娘抬头往那边看去,明眸孤傲,唇角微微抿起,慢慢收回视线,抱着她的小暖炉心情悠哉。
——哎呀,真暖。难怪一到冬日,那些姑娘人手一个。
吾爹非土著_分节阅读_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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