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尘过客 作者:余妻

    八月十五狸人语（一）

    浮尘过客 作者:余妻

    八月十五狸人语（一）

    “花城，你说我们的结局，是不是在一开始就已书写。”

    （一）八月十五

    八月十五，夜，月明星稀。苍穹似一块洗净了的蓝黑se粗布，缀着闪光的碎金。树下微风浮起夜虫鸣叫，顺着荷塘之上薄薄青雾漫延至远方。

    轻纱、烟岚，在我看来，却是深沉得化不开……

    水阁四周皆垂了帷幔挡风，端坐在旁的男子持鬃笔，在砚台上撇了撇墨，清润音嗓自白玉石面具下传出，“月璃姑娘，可否坚持的住？”

    我微微摆弄小铜镜，映照出一张颓败苍白的脸，毫无生气，那是将死之人的面容，遂往软椅上躺入j分，咳嗽了声，道，“你尽管笔录便是，将这本《狸人语》听写完，工钱自然一分不会少你。”

    他不再多虑，端整书写姿势，白se长衫勾勒出美好的腰线，犹如苍穹那一潭冷寂苍月，白玉石面具下没有露出一丝容貌，却已美得让人无法**，夜风刮卷而来，拂起拖沓在地的长衫，冷得彻骨锥心。

    风吹落烛灰，燃着的大盏白灯变得耀眼。

    我思索着这个故事该从何说起，忽而白灯刺目，刺疼脑海，来了灵感。将指搭在铜镜上，不经意轻叩j声，陷入无边回忆之，嘴角亦勾起浅浅笑意，“我变成人形的原因很普通，和大多数妖一样，ai上了凡人。”

    “那便一笔带过罢。”音se无澜。

    “我说什么，你写什么。”鼻尖传来淡淡荷香，我尽量保持t力，柔声，“首面上只写一句话：世上万物，越是美丽，越是伤人。”

    正如他的名字，花城。

    （二）他与烟火

    临近年关，人界变得热闹，狸猫老爹也变得焦躁不安，只因我这劳神的nv儿，成天晃荡在外，不修元丹，不思进取。

    老爹j百年前就已化作人形，他最喜之事就是拿着鞋板子chou我，一下不解气，下四下将玩耍归来的我，再次赶出了石洞。

    正值冬日，积雪半化，泠泠水光。一路扬尘，雪芙花从山顶蔓开至山脚处的人界。不期然抬头，满天繁星探出夜幕，像细碎的泪花。身周c气在空气漫漫浸润，扩散出一种感伤的氛围。

    忽而‘哧’一声炸开苍穹，巨大的烟花怒放，花瓣如雨,纷纷坠落,似乎触可及。

    接二连的，一条条火龙徐徐上升，次第绽放，又流光般坠落。

    我活了快一百年，愣是头回见到如此景象，四只脚不知该往哪儿摆，在方寸地转来转去，仰头赞叹。

    想着再往上些兴许能看得更为清楚，方落脚的瞬间，哐当踏入铁夹子。霎时，椎骨剧疼袭来，我强忍着疼挣扎，反让尖刺在腿上扯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像逃难一样滚滚流淌，染红白雪。

    愈发的疲惫，动作渐渐迟缓，我重重跌倒在地，泪水滑下来，嘤嘤啼哭。

    “哪来的小花猫，好生可怜。”

    略带沙哑的男嗓，让绝望而萎靡的我，抬眼看去。

    若是用儒雅一词来形容就太过p面，面前的少年一袭素se半臂衫，有着苍白而凌厉的下颔，湛黑犹若无底深渊的瞳眸，却勾起最温煦的笑容。

    “别动，我这就带你回家。”风轻云淡，哀戚悲伤。

    声音锵然入耳，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的我全身僵住，丝毫不敢乱动，静静的看着他狠力掰开铁夹子，有尖刺扎入他的掌心，抠下鲜红。我的眼划过一抹波动，做下一个大胆的决定：晕过去，让他带我回‘家’。

    ***

    月白风清，院青石铺成碎花样式，像一个挨一个的九宫方格，积雪被整齐扫开，yc垛子垒至人高。

    夜风阵起，凉凉寒意。紧掩的门吱呀一声打开，步入的少年脱卸下粗氅，方露出怀揣着的汤y罐子，他蹲下身子仔细打量着我，蹙眉做沉思样，“伤得这么重，一天两天怕是恢复不了的。”

    语落，抬起我的脑袋，将乌黑的水递到我面前，散发着难闻的y味。

    他的左背上有一块很大的红疤，让我看着心惊，再加上对人类的恐惧，我下意识扭头，汤y再次凑到嘴前，他加大力量禁锢，有些不耐烦，“好你只小花猫，这么不听话，今日你不喝，我灌也要灌给你。”

    挣扎不得，y水首先碰到嘴唇，g枯已久的双唇瞬间遭到y水的s润，刺痛难忍。一口y水下肚，苦涩感顺着舌头流入喉道流过x口流到腹，眼泪不知不觉从眼眶夺出。

    花什么猫，我是狸猫。脑仅剩的念想。

    ***

    日之后，我的腿伤还是好了起来，只不过走路歪歪扭扭，这感觉就像j十年前偷喝了老爹的藏酒一样。

    一撇一拐，我打着太极猫步到了院。

    h昏恹恹，石凳之上多了两个人，一个是他，另一个较为年长，举投足之间，历尽半世沧桑。相识以来我看到他光辉的一面，却不知另一面，直到这一刻，原有的轻松幻境被打碎。

    他忽而拂袖掸落桌上所有杯子茶壶，扑腾立起身子，叱喝，“够了没有！娘已经死了！你还要b疯我么？”

    我大受惊吓，窜到yc垛子后方，绑着布条的后脚，触到一丝水泽。

    东风带来jp飘雪，落入年长男人发间，与灰白融为一t，他痴痴一笑，“学医有何用啊……连最心ai的人都救不活，倒不如放把火，全烧尽吧……”

    “烧尽？”他仰望夜幕，恢复平日神情，“娘，你快看看，你嫁给了这样的窝囊废。”

    “我窝囊？你跑出去寻死就不窝囊？想独留我一人苟活，花城，你不愧为我的孩儿……”

    那一刹那，我似乎回忆起j天前，那光矢之美好的少年，衣着单薄，跪在坟前瑟瑟发抖。他忽而听到嘤嘤啼哭，为了救活一只小花猫，放弃冻死在雪的念头。

    他的名字，是花城。繁华落尽、倾城哀。我初遇他的大年夜，下了场好大的烟火雨，雨，不知是谁救了谁。

    （）变成人形

    一阵疾风刮过，寒气扑入洞内。老爹上紧紧握着鞋板子，坐在石床上，努力遏制着颤抖。

    我知道这回老爹定是气得不轻，便跪在地上没有起身的意思，先道歉为上，实属生存之道。好在我看着花城爷俩争吵，连想到自己的老爹，立刻间决定不辞而别，匆匆跑回狸猫洞。

    ‘啪’声脆响，鞋板子被掷在地上。老爹吹着花白胡子，拂着心口起伏，仿佛透不过气一般，“我我我、竟然有你这么一个蠢如猪狗的nv儿！真是急煞我也，整整四天不见踪影，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的nv儿被人类活剥p吃了！”

    “哎羞，老脸往哪儿搁哟——”说着，扇起自己巴掌来。

    我被老爹的举动惊骇到，往前爬了j步，慌忙辩解，“孩儿不笨，只是贪玩。老爹怎么可以这么否定孩儿，遑论隔壁的猪妖狗妖也不笨啊，他们都能幻化成人形。”

    劝说奏效，老爹举着的凝滞在空，他看了我一眼，一副看着白痴的表情。蓦地，呵呵笑出声来。

    怎么止也止不住，由自嘲的笑，变得愈发爽朗，久久回荡在洞。

    看着老爹开心，我也跟着笑起来。我们二人就像二傻子，整整笑了一炷香时间，到后来我的脸都酸疼了，一只脚扶上眼角，轻柔抹去泪珠。仰头看着老爹，灿烂纯净的笑容如冬日暖y，漆黑的深邃瞳仁s出柔和光芒。

    我缓缓朝他怀里拱了拱，露出乖巧模样。

    我想，是该努力了，不仅仅是为了老爹的颜面，还有我自己，以及一个不可能的梦。

    ***

    十年，我没再下过山。晨起吞食云露，从午时道申时都在修元丹，入夜后一旦难眠，还在林子里比划拳脚。小伙伴们都以为我吃错y了，渐渐疏离我，唯有老爹乐此不疲的陪着我，还到处摘四季果子给我补身子。

    只可惜十年后的冬夜，我还是一只狸猫。为此，我很难受，将自己关在屋内，j天不出门。

    我想放弃，紧掩的门被吱呀打开。

    扑朔大雪纷纷扬扬涌入屋内，老爹裹着厚厚的棉衣，容貌j分疲se。

    “老爹，谁许你进来的，出去。”

    起身送人，一阵气流扑面，我瞬间失去了知觉。

    很多年后，每当我回忆这段缺失的记忆，都不禁潸然泪下。老爹临死前将毕身修为渡给了我，我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谁许你进来的，出去。

    我多么想留住老爹，哪怕只是一炷香时间，同他说一句：nv儿不孝，让你担忧百年。

    东风化雨，顷刻滂沱。我便在这样的环境，独自怅惘j天j夜。

    天黑得像抹不开的浓墨，我的身上渐渐发出柔润的光芒，冰冷水雾，垂眸看着自己，那么些丝不知所措。浓郁妖力浩浩，将我带起旋身，随着纷飞白雪飘起后，落下周身轻纱。

    我紧了紧拳，复摊开，看着分明的五指，心头空荡至极。

    忽然很想一个人，并不知道他是否记得我，撑着尚未适应的身子，逃难似的往山下奔走。

    溪水寒泉，荒鸦惊起。耳边冷雨滂沱，昏暗的视野陡然明亮，十年之后的小屋依旧在那里，青石板路，yc垛子。

    我拖着s透的衣纱，冰雪般的脸毫无表情，抬起的，久久未敢扣下。

    算什么呢？如何开口呢？

    想了一会，发丝上汩汩坠落的雨水已让视线不清，闭眼睁眼之间，回转了身子，无声离开。看着恍若水墨画的人间，泪水一点一点盈满眼睫。

    身后似乎有人呼唤：姑娘留步。

    雨声肆意，我听不大清，始终未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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