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随着热闹的早市开始,许黟背着箧笥出了门。
梓州,以产桑为名, 在步入梓州路地界时,许黟就发现这边郊野种植了不少桑树。
他沿街望着两边小贩买卖的物什,除了地方特色吃食,许黟看到最多的, 便是用桑制作而成的物品。
桑树的叶子能用以养蚕, 梓州的蚕丝质量要比其他地界更好,更便宜。蚕丝铺里, 泛着光泽感的蚕丝线垒成塔状, 供来往客商挑选。
桑的果实可食用和酿酒, 许黟看到市井里有不少卖桑果的阿婆阿伯。
他向一位阿婆买了些,桑果有春果和夏果,临近夏时的春果酸甜可口, 吃着十分开胃。
许黟抓了一把在手里吃着, 剩下的用芭蕉叶包好,放在身后的箧笥里。
接着,他还看到了用桑树的树干和枝条编织的器具,书肆里还有卖桑纸。
桑纸与竹纸材质不同,摸着手感丝滑柔韧,许黟心动地向店掌柜买了两刀纸。
对于桑树的用处, 许黟要比普通人知道的更多,便是因为, 它除了以上的所有用途外, 它的全身所有东西都可以用来入药。
桑叶有镇静,治疗失眠的效果;桑枝则是解暑消热、清肺去痰;桑花可舒缓疼痛, 医治经期不调;桑果有开胃健脾、润肠通便;桑皮能用来治疗皮肤炎症,去湿疹等。
总而言之,便是全身都是宝。
对于这样的好东西,许黟如何会错过。
他背着箧笥就来到医馆,询问了守在药柜前的学徒,问他要了桑的全部位置。
在梓州的医馆里,能买到桑的叶、枝、皮、花和果,是其他地方无法凑齐全的。
医馆里的学徒闻见许黟要分别买这些药材,并没有感觉到奇怪,反而问他:“这位相公,你每种可要多少?”
“五两即可。”许黟说道。
学徒眼都不眨一下,听了这话,就手脚麻溜地开了药柜屉子,取出里面的药材打秤。
等学徒把药材都包好,他付了银钱,提着药材装到箧笥,打算回客栈去。
除了桑之外,梓州还有梓树,梓树的嫩叶能用来吃,它的皮又叫“梓白皮”,是一味中药。
而梓树的树干能用来制作家具、乐器和棺材。
许黟出来医馆,对面就有一家棺材铺。
棺材铺里卖的可不止有棺材,还有各种纸质的明器。时下里,开始流行焚烧纸钱,除了纸钱,还有五花八门、多种多样化的衣服、人偶、房屋等样式。
这家棺材铺的大门外,赫然摆放着一匹高俊的彩绘纸马。
有个糊纸匠在为纸马糊着蹄子上面的玫红色花纹,许黟多看了一眼,就看到这糊纸匠眼底发青,唇色微白。
不待他瞧仔细,棺材铺里传出个喊声,里头的掌柜走出来,吆喝着问那蹲在地上做活的糊纸匠:“那买主很快就要来了,你还不赶紧的!”
糊纸匠苦哈哈地说道:“掌柜的,我都连夜没睡了,这工期实在是太急了。”
“那是方大员外要的,能不急?”掌柜双掌拍击,便是催促着他再快些,“要是得罪了方大员外,别说是你,便是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想着方大员外凶名在外,糊纸匠心里也怕得罪了这大人物。
他一面手里拿着刷子,一面抬手揉着有些僵硬的脖颈,低头看桶里的糊浆见了底,起身提着桶刚要进铺子里,还没走两步,突然眼前一黑。
一阵翻江倒海的晕眩感袭来,糊纸匠只感到四肢不得动弹,手里的木桶“嘭”地一声掉落在地。
下一瞬,他身形往后仰去。
在掌柜的惊呼声中,失去了意识。
糊纸匠没摔倒在地上,他被跑过来的许黟扶住了。
“这这这……这是怎么了?”掌柜的还没从震惊的神绪里回过神来。
他怔愣地看向突然出现的许黟,后知后觉地顿住,而后一面担忧地看向糊纸匠,一面看向许黟:“这位官人,你从哪里来的?”
许黟语速极快地说道:“我是大夫,麻烦这位掌柜带个路,我要将他人放平。”
“哦哦。”掌柜六神无主,匆匆地在前头带路。
他们进到光暗微弱的棺材铺里,进入里屋,有张小小的床榻。
这床榻是平日里用来小憩的,上面还放着睡觉用的枕头和被褥。
许黟将人放在上面,着手检查他的脉搏和心跳声。
很快,他就得出这位糊纸匠是劳累过度导致的短暂性晕厥。
“如何了?”掌柜问完,就有些着急地来回跺脚,“这算什么事儿呐,他这一晕倒,谁来给我糊那纸马!”
许黟瞥他眼,默然地收回视线。
他取出箧笥里带出门的银针,挑了其中的细针,消毒后,将针扎入他的虎口处的穴位上。
不多时,糊纸匠昏沉沉地醒了过来。
他意识散去时,有感觉到被人扶住了,没想到竟是被大夫救了去。
他睁着眼看向面前救了他的人,刚要说什么,就见对方朝着他微微笑了下。
“你这是晕厥了。”许黟对着他说。
糊纸匠从小榻爬起来,朝着许黟鞠躬:“多谢这位大夫救命之恩。”
许黟摆摆手:“即使没有我,过了片刻你也会清醒过来。”
说了这话,他才去看旁边着急想让糊纸匠继续做活的掌柜:“他劳累过度,若不及时歇息,怕会有隐患。”
掌柜愣道:“有何隐患?”
许黟道:“此次晕厥虽无大碍,可积劳成疾,苦工艰辛,日以夜继的做活过于伤身。”
但对于掌柜的来说,苦工就是给主家打工挣钱的,对于他们的命啊,本就不重视。
听到许黟说这话,只敷衍了几句,就说要糊纸匠好好地谢谢人家。
而后,就要请许黟离开。
许黟若是不走,他就没法让糊纸匠继续做活了。
“掌柜你也不想自己的铺子里出了人命吧。”许黟善意提醒一句。
他看向面色依旧不太好的糊纸匠,说道:“性命珍贵,歇好了再做活吧。”
糊纸匠欸欸两声,两声答应了。
旁边的掌柜还想继续说什么,可一想到许黟这话,又去看糊纸匠不太好的脸色,不敢再过分催促。
要是真的把糊纸匠逼得急,真出了什么事,以后就没法给他挣钱了。
……
回到客栈。
颜曲月等人早已食过早,他们在客栈大厅等不到许黟回来,就回到屋里各忙各的。
阿旭在屋里研究着银鱼鲊如何腌制,阿锦去做夏衣,林氏不在时,他们所有的衣裳都是阿锦准备的。
像二庆还在长身体,不到两年时间,就长高了半尺多,去年做的夏衣,今年就短了一大截。
如今瞧着,二庆的个子比阿锦高了小半个脑袋,不再是他们所有人中最矮的,动不动便脸红的小少年了。
连颜曲月偶尔都会感慨,说二庆长得好快。
初见他时,颜曲月觉得他好生腼腆,见到女郎就脸红。后来,她发现二庆十分黏着阿锦,她去到哪里,二庆就跟着到哪里。
这会儿,颜曲月回到屋里,捡起还没雕刻后的木雕,继续雕刻许黟的模样。
看到许黟回来,她便好奇问:“早早出了门,都去哪里了?”
“去逛了一圈,买了桑果回来。”
许黟把箧笥里装的桑果拿出来,打开芭蕉叶,用煮开过的凉水洗了洗,放到颜曲月面前。
颜曲月看到桑果,眼睛都亮了。
她双眸灵动地转了转,拿着一颗桑果吃到嘴里,莞尔笑着:“小时候,我便喜欢吃桑果,但哥哥不让我多吃,说这桑果吃多了会坏肚子。”
“桑果性凉,有润肠之用,吃多了确实会贪凉。”许黟说完,也不让她多吃。
颜曲月撇撇嘴:“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还要被人管着。”
许黟听后就笑,他故意道:“你若不听,那吃多了肚子疼,可不要寻我。”
颜曲月乐了,一边吃着桑果一边说:“你不给我治,我还不能找阿锦了?阿锦可没你坏,她要是知道我肚疼,定心疼我。”
许黟捏捏眉心:“……”
这才多短的时间,他身边的阿旭和阿锦,就被颜曲月“收买”了去,导致他现在说话,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大家都不怕他,偶尔还跟着颜曲月调侃他,许黟有时候,会有一些小小的恼火。
“罢了,说不动你们。”许黟嘴里说着,手中动作没停,把盘子里一半桑果挑拣出来,打算送到隔壁房,让阿锦他们尝尝。
许黟买回来的桑果,又大又甜,阿锦他们都很喜欢。
这小半盘桑果,不过是解解馋,根本吃不过瘾。
午时,阿锦挎着篮子出了门,回来时臂弯处的篮子里装满了桑果。
“买那么多?”许黟惊讶。
这下子不止颜曲月高兴了,阿旭和二庆看到这么多桑果,嘴里都分泌出口水,纷纷凑了过来。
许黟见状,便没再多拦着他们。
只叮嘱他们少吃些,不要把自己吃坏了肚子。
二庆他们嘴里答应着,吃着桑果时,一颗接着一颗,很容易就不小心吃多。
等他回过神来,发现半篮子桑果,都进到他的嘴里。
二庆有些慌地来找阿锦:“阿锦姐,我吃了好多桑果。”
“肚子疼了?”阿锦眼睛落到他的腹部上,担忧问。
二庆摇摇头,说他不疼。
阿锦听后气笑了,笑骂道:“不疼你慌慌张张地来找我作甚。”
二庆委屈道:“我就怕肚子疼了,想着先跟你说说。”
第2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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