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光线昏暗, 用以照明的蜡烛已燃烧殆尽, 可见这蜡烛烧了整晚没熄过,火光映在陆云朝有些苍白带着倦意的脸上,让他平添了几分脆弱之感。
皇帝看他面上一副低眉顺目的乖巧模样, 实则却是跪在地上一动不动,话也不说一句, 毫无悔过之意,心里的火气便更盛了, 怒极反笑道:“朕还在睡梦中,消息都没听到,你便将人给杀了,你的动作倒是快, 谁教你做这种事的!”
江寒酥和怀青那夜在重华宫听到的事,其实和福泽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他最多算个知情人。
陆云朝会杀掉他最主要的原因是, 不想皇帝因为他而在没有十足把握的情况下冒险对付姜家。
福泽这个人在宫中多年, 为姜贵妃做过很多事, 与很多人都有利益关系牵扯,并没有那么好控制,他能扛住酷刑什么都不说, 想来心中是有盘算过脱身之法的,与其生出事端, 不如直接杀了。
也好让姜家相信皇帝只是想借处死一个奴才来敲打他们一番,并不会有什么实际的大动作,也就不会打草惊蛇了。
陆云朝知道皇帝不喜欢自己忤逆他的决定,不喜欢自己做那些阴暗的事,而且这件事还足够让皇帝恼羞成怒了,仿佛自己在告诉他,他做了一件多么感情用事的不成熟的事,仿佛嘲笑了他待自己的一片真心。
“父皇息怒,儿臣知错了。”陆云朝伏低身子,头磕在地上,软了声音说道。
皇帝高高在上地看着他,冷笑了一声,道:“这回知错了,下回接着犯,朕发现你如今是越来越放肆了。”
陆云朝的脸色更差了,皇帝说得对,他不能保证自己以后不再做出这样的事,如果可以,他是最不愿惹皇帝生气的,但世事难两全,他只能取舍。
但即便他想得很清楚,心里也还是会感到委屈,他沉默着没有说话。
其实他若是接着好好认错,多说两句软话,皇帝也不会一直揪着他的错处不放,陆云朝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今晚他先在江寒酥那里碰了钉子,后来又中了毒箭,此时,他就忍不住地想要任性而为。
他肩膀受伤的地方还很痛,他很想皇帝能关心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跪在冰冷的地上,被他用那种对自己很失望的语气教训。
“你是太子,你不过是杀了个奴才,朕不能把你怎么样,否则岂非叫人看了笑话。”皇帝依然是冷言冷语。
“但你既然是太子,做出来的事就该符合身份,你告诉朕,今日你又在干什么?”
陆云朝依然不言不动,皇帝以为他跟自己犯脾气,眯了眯眼睛,正想再教训他两句,却见他忽然直起身子,抬头仰视着自己,他脸色雪白,眼眶潮湿泛红,一滴眼泪正从眼睫上掉下来,在他脸上留下一道清晰可见的水痕。
皇帝愣住了,他不知道陆云朝在什么时候竟然哭了。
“朕不过说你两句,你哭什么?”皇帝还是一副严肃的表情,但说话的语气明显没有先前那么强硬了。
“父皇,阿七说怀青见到他时反应很奇怪,阿七和怀青有什么关系吗?”陆云朝低声问道,嗓子有点哑,皇帝问他今天在干什么,他是因为阿七才出宫的,打猎不过是个幌子,关于这个他不打算欺瞒皇帝。
皇帝听他突然说这个,不由思索了一番,他放平了声音问道:“你是因为那个暗卫才出宫的?听说你将跟去的其他暗卫都迷晕了,有什么是不能让朕知道的?”
“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阿七的情况有些奇怪,儿臣想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又不想他遭人非议。”陆云朝如实说道。
“奇怪?他有什么问题交给肖统领去查就是了,你对一个暗卫这么上心,成何体统?当真闲得没事做了吗?”皇帝有些动怒地责骂道。
他没想到陆云朝整日在想这种事情,暗卫不过是他们手中的工具而已,用的顺心就留在身边,不顺心……奴才而已,倒也敢让主子不顺心吗?
他当初让江寒酥跟着陆云朝,仅仅只是因为那日初见到他时,想起了往事,后来他随口问过肖越天,得知那人确实是怀止和……
皇帝皱眉,眼中染上阴霾,往事不堪提,就算是他们的遗孤又怎么样,这么多年了,他对这个孩子一直不闻不问,若非那日见到他,就连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不是。”陆云朝小心翼翼地看着皇帝的脸色,说道:“只是父皇之前明明待他不同于旁人,儿臣……”
“住口,你在胡说什么?”皇帝厉声斥道。
陆云朝被皇帝的态度吓了一跳,仰头看着他没敢说话。
“此人要是如此令你困扰的话,朕可以赐他一死!”
“不要!”陆云朝急切地阻止道,想到江寒酥会死,他心里就特别恐慌。
一开始他的确是因为皇帝的缘故才对江寒酥那般亲近,但现在就算仅仅是江寒酥这个人本身,也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在他心里占据了一个位置。
“儿臣知错了,以后再也不说这些话了,父皇饶过他吧,他……他没犯错。”陆云朝仰头低声哀求道,期望皇帝看在他如此示弱的份上,不要怪罪江寒酥。
皇帝见他一脸惊惶可怜的模样,不知怎的,脸上没有血色,反倒是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也不想再为难他了。
恰好这时有婢女来提醒他该上早朝了,他便对陆云朝说:“朕上朝去了,你就跪在这里好好反省吧,朕不希望你以后再做这些不该做的事。”
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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