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英雄之前的平凡时刻
    “真的很难想象，流行音乐史上最伟大的作品之一，竟然就是这样一点点拼凑起来的……”
    直到靠在韩易肩头的脸颊温度降低了少许，麦迪逊-比尔的视线才重新聚焦在面前的笔记本上。
    这就是一个随处可见的寻常笔记本，黄色的封皮上沾染了几块时光的污渍，固定书页的金属环也生出点点锈斑，让它看上去略显陈旧，像是一个普通小男孩放在老家车库里，尘封了二十余年，在某次大扫除时不经意掉落的，中学时期的课堂笔记。
    谁能想到，它竟然以文字的形式，储存了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摇滚乐队之一，那屹立在音乐工业山巅的黄金岁月。
    “不只是《don't stop me now》而已，就像我说的那样，这个笔记本里面，有《jazz》这张专辑每一首由佛莱迪-摩克瑞作词的单曲。它陪伴他，度过了1978年的整個春天，与一半的夏季……”在麦迪逊投向他的提示眼神中，韩易讪讪一笑，“okay，i'll stop。”
    习惯了从旁解说，突然不让他说话，感觉还真有点别扭。
    “让我看看……《let me entertain you》、《mustapha》、《don't stop me now》、《bicycle race》、《if you can't beat them》、《dead on time》，还有《jealousy》。每首歌好像都有很多版本啊，光是《bicycle race》的草稿，我就看到了六个不同的……唔，还有和声呢。”
    麦迪逊十分爱惜韩易赠送给她的这份礼物，她没有直接用手指触碰纸面，而是把褪下的保护膜裹在手上，用指甲盖夹住，再一页一页地缓缓翻动。
    佛莱迪-摩克瑞也许是一个伟大的摇滚音乐人，但绝对不是一位出色的英文书法家，再加上，启用这个笔记本的时候，他应该也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它会作为收藏品出售给他人。因此，笔记本里的大多数字迹，都是极尽简洁潦草之能事，排版也相当随意。
    这是他们自微末始，一步步走向伟大的鲜活证据。
    如果一个出生在桑给巴尔的印度裔男孩，可以一笔一画地把自己写进摇滚名人堂，那么，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力不可及之事。
    这是佛莱迪-摩克瑞，在音乐之外，用亲身经历带给全人类的宝贵精神财富。
    某些页码，每一段的起头，还用“主歌”或者“副歌”等单词精心标注了顺序，甚至还在下面填上一道画得笔直的下划线，以示强调。但再多翻几下，五颜六色的红字就围着寥寥无几的黑色正文跳起了舞，竖着写，斜着写，甚至有的部分倒过来写，突出一个随心所欲，想到哪里，就改到哪里。
    上一页规规矩矩，按照纸面上打印出的青蓝色直线，一条杠就是一行，排列得整整齐齐、密密麻麻。但到了下一页，就直接笔走龙蛇，随心所欲，恨不得一句话就占满一张纸。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佛莱迪-摩克瑞的笔记本，就是托尼-斯塔克在阿富汗山洞里的大锤，就是克拉克-肯特在星球日报的工作证。
    这让千千万万的普通人，在超人或者钢铁侠身上，看到了他们的影子。
    举世皆闻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但却鲜有关于他在帕斯夸拉蒂别墅里克服眼疾之碍，奋笔疾书的证明。
    无论是乍眼一看还是仔细深究，这个平平无奇的黄色笔记本都不像是值得韩易六位数购入的精致艺术品，但这恰巧就是它的价值所在。
    世人皆知莎翁的十四行诗，但却无人得见他在埃文河畔斯特拉特福木屋里的冥思苦想。
    也是点亮人类进步之路的希望火种。
    漫威的超级英雄电影之所以如此深入人心，其中一个关键原因，就是编剧不吝笔墨，将英雄成为英雄之前的平凡时刻，用半个小时的时间耐心勾勒了出来。
    笔记本的后半部分，干干净净，几无涂改之处，特别是最后编排和声的部分，虽然字写得有点歪，但是每一个声部都列得无比清楚，令人一目了然。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明显处于创作阶段早期的前半部分，堪称鬼画符。许多段落写就之后，被佛莱迪整段划掉，又在空白处加入了他的新灵感。不知道是情绪激动还是手脚笨拙，这些用蓝色钢笔写下的歌词，有不少都晕了墨，不仅看不分明，还把原本清晰的其他部分也都一并浸染到十分模糊的程度。
    所以，韩易这十八万美元，每一分每一厘都得超值。虽然现在看来，莎士比亚是文学巨匠，贝多芬是古典音乐大师，而佛莱迪-摩克瑞只不过是现代社会一个稍微出挑一些的摇滚歌手，但如果拉伸到更长的时间刻度中去看待这个问题，佛莱迪-摩克瑞，与莎士比亚和贝多芬别无二致，都会成为——像麦迪逊-比尔之前在one57公寓秉烛夜谈时所比喻的那种——时光长河里，后来者溯流而上，一眼就能望见的精神信标。
    现在的成交价格是十八万，那两百年、三百年后呢？这份独一无二的手迹，必将成为超越现代流行音乐和音乐版权保护范畴的，真正的无价之宝。
    这次伦敦之行，韩易为四个姑娘挑选的礼物，都是这种无惧时光之沙的侵蚀，可以历久弥新，代代传承的罕见珍奇。
    虽然年龄最小，但是跟佛莱迪-摩克瑞在同一个行业打拼的麦迪逊-比尔，却比谁都更能理解这份礼物的价值。她无比专注地浏览着笔记本的每一页，微微颤动的睫毛下，是一双真诚与热爱的眼眸。
    “‘我是个电子鲨鱼’……这句歌词被删掉了，替代的应该是‘我是一颗流星’吧？哈哈，这个好像更逗，‘我是一颗手枪射出的子弹’。幸好最终版不是这么写的，不然我可能还真不好意思唱出口。”
    翻过《jazz》的其他几首单曲之后，麦迪逊的目光在《don't stop me now》的几版草稿间长久停留。她把韩易买下的那页残稿也拿过来，放在一起，津津有味地对比着，不时做出点评。
    “i'm made of hot stuff？这个……好像歌词里也没有哪里能跟这句话对应呀，都不押韵……你觉得这是被最终版里的哪一段替换的？”
    “或许是……我也不太清楚。”探询的目光在这句被划去的歌词周围探寻了一圈，韩易给出了一个诚实的答案，“老实说，买下来之后，我没有拆开来看过它，这是第一次。”
    “噢，那我得感谢你，韩先生……把第一次留给了我。”
    麦迪逊飞快地在韩易左颊上啄了一口，笑得双眸如月牙般弯起，得意洋洋。
    “oops，抱歉，没有忍住。”一击得手的麦迪逊迅速转移话题，“‘i'll do what i want whenever i want to’，这句也不好，删掉是应该的。下面的话……嗯，下面这句有点可惜，‘i wanna send a supersonic message to you’，感觉比‘i wanna make a supersonic man out of you’通顺。而且这样一来，跟上一句歌词连在一起也会显得更合理一点……”
    自言自语地说到这里，麦迪逊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瞟了一眼仍然被她的偷袭搞得有些发愣的韩易，嘴边勾起一丝狡黠的笑意。随后，她用手肘碰了碰对方，柔声问道：“好啦，我不会再胡闹了，易，接下来我会乖乖的。”
    “这是一个我很难相信的保证。”韩易咧咧嘴，如果他的脸是一张纸，那么他表情里展露出的不信任，已经强烈到了一种力透纸背的程度。
    每次独处都会找时机偷袭，让韩易想起了他上一世养的那只小猫，总是想要用那布满倒刺的小舌头舔他两口。
    改是不可能改掉的，只能把心放宽一些，任其施为。
    “我发誓……这就是我们今天，最大的尺度了。”麦迪逊扣住韩易左手的五根指头又紧了紧，娇俏地冲他眨眨眼，“只要你，有问必答。”
    “只要你不问一些无法回答的问题，我就有问必答。”
    “什么算是无法回答的问题？”
    “比如……”韩易看了一眼莫名看起来有些雀跃和期待的麦迪逊，硬生生地把原本的回答吞了回去，“比如我的信用卡密码之类的，因为我的信用卡没有密码……oh fuck。”
    明知韩易是故意讲了个笑话缓和气氛，也清楚他的笑话里还有一句憋着没讲的真话，但麦迪逊依然非常配合地畅快大笑，小脑袋在对方肩头撞了两下，以表达她对这句自我调侃的认可。
    “放心，我不会问这种类型的问题。钱还够用，而且，如果我的钱不够用了，你应该是比我更着急的那个人。”抹了抹眼角渗出的点点泪，麦迪逊歪着脑袋，机智地应答道，“我想问的问题，跟你送我的这份礼物有关系。”
    “是吗？”虽然麦蒂这样说，但韩易还是没有放下警戒。跟长岛姑娘打过太多次交道的他，本能地感觉，前者的目的应该没有这么简单纯粹。
    毕竟，麦迪逊要是真的想知道更多跟这件礼物有关的细节，那她刚才就会安安静静地听韩易一直解说下去了。
    “是啊，跟礼物有关……当然了，某种程度上来说，也跟我有关。”
    麦迪逊的指尖在韩易的手背上灵巧地弹动着，沉吟片刻，才继续开口问道。
    “你知道我喜欢《don't stop me now》，但你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这首歌的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