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烛知道李素文找她就是想问这个。
    这失误太明显了，不仅让她失去一局比赛，更是让她接下来想要夺冠的难度骤增。
    李素文很关注他们，也由衷地希望她能拿下那枚六星卡环，所以肯定会找她谈话。
    倒不是要指责她，而是希望在了解清情况，能开解开解她，让她不要怀揣着心事影响到后续的比赛。
    宁烛不后悔自己的决定，可临到嘴边又难以启齿。
    就像白泽说的，她这天真的坚守，很幼稚很小孩子气。
    她不怕观众席上的质疑，可面对李素文的询问，到底是有些紧张的：“ 教授……我不想放弃队友。”
    宁烛没去找那些蹩脚的借口，而是拘谨着承认了。
    李素文早有猜测，如实听到还是摇头苦笑：“那都是假的，不过是场景卡中的幻象，黎乐洋不会真正死去。”
    宁烛低头应下：“我知道。”
    李素文便又道：“那下次记得，不要被幻象迷了眼，要去做最正确的决定。”
    宁烛抬头看她：“教授，如果有下次，我还是想复活黎乐洋。”
    李素文眉峰蹙起。
    宁烛咬了咬下唇，对自己极其信任的教授，说出了自己那幼稚天真的念头：“教授，人真的能分得清幻象和真实吗？我们在比赛中都真正感受到了痛，感到了疲倦，也直面了死亡，我每次结束对局都会有些恍惚，觉得自己真的放弃了队友的生命，觉得自己真的杀了人……”
    几天的比赛打下来……
    屏幕外的学生们都是看个热闹，快把这当成电竞比赛了。
    只有身处【峡谷卡】的学生们，才知道自己真正经历了什么。
    受伤会痛，会出血。
    在激烈的战斗中，他们会像野兽一样搏命。
    无法思考，热血上头，满脑子都是如何将对手一击毙命。
    为了那最后的胜利，舍弃队友算什么？这不过是必要的战术！
    宁烛第一次看到黎乐洋倒地时，心就咯噔了一下。
    也是从那时起，就有颗种子埋在了心底。
    人不是机器。
    人是极其主观的生物。
    就像大部分人在那不切实际的荒诞梦中都感觉无比真实一般，又哪里分得清这无比真实的幻象和现实。
    宁烛继续说道：“教授，我现在的确分得清，可继续打下去，我一定会分不清。”
    她这话一出，李素文怔了好一会儿，惭愧道：“是我不好，这【感应卡】的确弊端很大。”
    宁烛的担忧也是众多老师们的担忧。
    这【感应卡】诚然能够保护新生们的安全，可如果一直用下去，甚至拿来做日常训练的话，其实弊端非常大。
    用【感应卡】，无疑能训练出一批战力非凡的学生。
    可同时，这些学生也会为了胜利而不择手段。
    为了真实，【感应卡】增加了五感。
    可也是因为增加了五感，模糊了幻象和现实。
    如果学生们适应了在【感应卡】中的殊死搏斗，那现实中只会成为一群死士。
    他们不是黄道社。
    他们不能把十七八岁的少年，培养成丧心病狂的战争机器。
    宁烛立刻道：“教授，你也是为了我好，我知道你希望我能赢。”
    如果不是【感应卡】，宁烛夺冠的成功率大约只有一成。
    可在【感应卡】中，宁烛和黎乐洋不仅拉平了和世家子弟的卡片差距，更能够使用几乎所有序列卡片，有了千变万化的战术。
    也正是因为【感应卡】的存在，宁烛才有更大概率拿下总冠军。
    李素文的一片良苦用心，宁烛全都知道，又哪里忍心看她自责。
    李素文轻叹口气，道：“总之，三院新生杯的赛制已经定下，我们先把剩下的比赛打完，后续我会向卡师协会提交一份报告，写明【感应卡】的弊端。”
    宁烛点头应下。
    李素文顿了顿，又道：“不过有一点，我得告诉你。”
    宁烛看向她：“您说。”
    李素文望进她眼中，慢慢说道：“你在现实中可不能轻易使用【复活卡】。”
    宁烛愣住了。
    李素道：“没错，现实中也有【复活卡】，不过这是被严令禁止的禁卡，灵纹图样都被永远封印在禁阁了。”
    李素文轻叹口气，继续说着：“【复活卡】的制作难度不高，但所需材料太残酷了，需要血缘至亲的血液，更需要数十个祭品……总之，哎，这次比赛先这这样吧，等双人赛打完，单人赛上就没有【复活卡】了。”
    宁烛心脏跳得极快，甚至都听不清楚李素文后面都说什么。
    她魂不守舍地同李素文道别，整个人如坠冰窖。
    宁烛想通了很多事，明白了苗风为什么在失去【星神卡】后还活着。
    她当时去问黎今，黎今说得很含糊，只道：“在不计代价的情况下，卡师能做的事远比想象中多得多。”
    苗风用了【复活卡】。
    他的确死了，但又复活了！
    这张禁卡的材料之一是血缘至亲的血液。
    苗风是为了制作【复活卡】而杀死了外公。
    宁烛只觉一阵恶心袭来，她扶着楼梯忍不住干呕着。
    她胃里什么都没有，一阵阵干呕只让自己额头青筋鼓起，眼睛也涨得通红。
    儿时的记忆很模糊，可不知为什么宁烛总记得小舅舅。
    他抱着她举高高，他陪着她一玩就是一整天，他在灿烂阳光下，嘴角有一对甜甜的小酒窝。
    为什么？
    苗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
    白泽顿了下，道：“如果是亲手杀死至亲，其血液会提升【复活卡】的效果。”
    宁烛只觉脑子嗡得一声，眼泪终究是没忍住，夺眶而出。
    其实她对外公的记忆很少。
    只是妈妈经常会说起外公的事。
    外婆走得早。
    外公把两个孩子拉扯到大，他不肯再娶，怕两个孩子受委屈，也是因为放不下故去的妻子。
    外公忠厚老实，为了孩子勤勤恳恳了一辈子。
    苗云要嫁给宁泉仁时，他和苗风一样，也是不中意的，一来是两人年纪差得有些大，二来是宁泉仁乍看之下太过油滑，他担心女儿受苦。
    可苗云执意要嫁，他也没有阻拦，只含泪握着她的手，嘱咐她：“你开心就好，什么都别怕，有爸爸在。”
    宁烛降生后，外公却不常来看她，倒不是他不喜欢她，恰恰是太喜欢这小外孙了。他因为身体不好，总感觉的自己身上都是病菌，怕传给这娇嫩的小外孙女。
    每次苗风来看宁烛，都会大包小包带一堆东西，而有八成都是外公让他捎来的。
    可最后外公居然……居然……
    宁烛终于能理解妈妈的心情了。
    她看到苗风杀了父亲，心中的得是多么的绝望。
    苗云只能怪那些邪恶的卡片，是它们夺走了她的至亲，是它们毁掉了她的家。
    当宁烛被星神卡认主时，苗云怎么能不崩溃？
    苗风疯了。
    倘若有一天宁烛也疯了，也杀死了自己的父亲……
    宁烛一激灵，当即拨通了妈妈的电话。
    苗云很快就接通了，明显是从梦中惊醒，连声问道：“宁宁怎么了？这么晚还没睡吗？”
    宁烛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赶紧整理好自己的声音，撒娇道：“妈，我输了一场不该输的比赛。”
    苗云明显松了口气，旁边的宁泉仁也醒了，凑过来听，小声问：“是宁宁吗？出什么事了？”
    苗云道：“没事啊乖宝，输了就输了，一场破比赛而已！”
    宁泉仁也赶紧凑上来说话：“失败乃成功之母，这会儿输一局，后头全是赢。”
    宁烛脸上全是泪痕，但声音在努力平静着：“嗯……就是有点难受，和你们说一说就好多了，爸妈你们早点睡，我回宿舍了。”
    宁泉仁道：“要不我明天和你妈……”
    宁烛想到潜伏的黄道社，整个人都清醒了，因为【命运转换】的缘故，苗云和宁泉仁已经不再是星神卡主的母亲，可还有个苗风……
    苗风会被【命运转换】吗？
    即便转换了，他心中也有猜疑吧？
    不能轻举妄动，如果爸妈来灵卡学院，一定会惊动到他，到时候……
    宁烛不敢深想，连忙道：“不用！一点小事，你们别来灵卡学院，这不安全。”
    宁泉仁沮丧道：“好吧……”
    苗云又道：“好啦，早点休息，明天宁宁还得早起。”
    宁烛道：“我得睡啦，爸妈，晚安。”
    他俩先后道：“晚安，宝贝。”
    宁烛挂断电话，心中一片茫然。
    她这阵子所有心神都放到了新生杯上，为了拿下那枚六星卡环。
    可此时的她，竟生出了些许动摇：“我即便拿到六星卡环，就能与黄道社抗衡吗？”
    白泽轻声道：“至少你能触发【预见未来】了。”
    宁烛一怔，看向它问：“高星卡环有助于我触发神技？”
    白泽：“当然！你以为双子卡主和黎今为什么区区十几岁就能使用星座卡的技能。”
    宁烛轻吁口气，振作起来了：“好，我一定会拿下冠军！”
    她之前曾触发过【预见未来】和【因果重塑】，但这并不是她主动使用的，而是被动触发。
    被动触发的条件非常苛刻。
    只有那种关乎至亲的危急时刻，才能让她有所感应。
    即便如此，白泽也说她短时间内无法再触发了。
    可只要有了六星卡环的辅助，她就能再度触发【星神卡】的神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