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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想也有罪

    第161章 想也有罪
    东汉开国之初,就发生过一次度田事件。
    当时刚刚一统天下的光武帝刘秀,雄心勃勃欲一举扫除世家豪族弊政,曾下令各州、郡,清查人们占有田地数量和户口、年纪。
    可东汉的许多大地主可不是什么无害的小绵羊和乖宝宝,与之相反,他们骨头很硬。皇帝说要重新丈量土地,好厘清田税,这些拥有私人武装,号称“大姓兵长”的豪族大姓立刻就选择了“无君无父”,直接起兵朝廷对着干。
    世家名门与地方豪族隐瞒大量田地,掌控了大量依附于他们的人口,一旦度田,就意味着他们必须按照实际控制的田地与人口给朝廷交税,这种事他们必然无法接受,因此无一例外都选择了反对度田。
    而被委派的地方官吏要么就是豪族出身,就算不是,也很惧怕豪族的力量,有的甚至同流合污相互勾结,任凭地主谎报。
    至于对待农民,则是视之如牛马,不仅丈量土地,还把房舍、里落等都作为田地丈量,上报充数。
    结果可想而知,越有钱越有地的豪族世家无需纳税服役,反倒是升斗小民为了完税和服役,被税吏逼得家破人亡,卖儿卖女,制造了极大的社会动荡,甚至一度动摇到了炎汉帝朝的国本与国运。
    得知新政出现问题的刘秀为之震怒,当即以“度田不实”之罪诛杀了十几个郡太守,下令加紧度田。
    然而此举换来的却是豪族的武装反抗,依附豪族的佃户也加入反抗之中,掀起了声势浩大,史称“度田事件”的叛乱。
    由此可见,什么赤眉军黄巾军,都是渣渣,世家豪族,那才是真正的造反专业户。
    刘秀一再发兵镇压反抗者,郡县追讨,到则解散,去复屯结,靠着这种颇得游击战精髓抗争方式,最后连光武帝本人都无可奈何,此事亦不了了之。
    要知道了,光武帝刘秀可是东汉的开国之君,文治武功在古今皇帝之中也是翘楚人物,就连他都尚且是这个待遇,日后的东汉皇帝面对世家和豪族时会何等憋屈可想而知。
    光武帝死后,世家豪族迅速做大,如今实力之强,更是已然达到了鼎盛,远超当初光武帝在位时期。
    所以对于王景的新政,这些人会做出怎样的选择,也就很明显了。
    不过王景对此也是早有所料,从一开始他就不曾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期待,深知想要推行朝廷的新政,唯有用铁与血,才能完成。
    因此王景早就做好了斗争的准备,哪怕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也要推动度田,然后推动土地改革。
    卢植似乎是预见到了这惨烈的一幕,所以才于心不忍,从幽州涿郡老家不远千里跑来洛阳趟这浑水,想要劝王景妥协退让,暂缓推行新政。
    不得不说,卢植的想法也有一定的道理,改革事关重大,确实需要慎重。
    但是如今已经是初平元年,等到了明年,各路诸侯彼此间的群雄争霸大战就会正式开启,届时中原大地烽烟四起,再无宁日。
    王景必须趁着这段空档期,趁着诸侯在虎牢关外刚刚大败,实力折损严重还未恢复元气的这个时机,尽快解决内部问题。
    一旦拖延,等到明年,诸侯舔完伤口,王景再想解决世家的问题,那要面对的,恐怕就是里应外合,左右夹击了。
    虽然不一定会输,但损失一定会更严重,甚至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产业也得被打个稀巴烂。
    因此与荀攸等谋士互相讨论模拟一番之后,王景宁愿现在就引爆这场内战,将损失和牺牲降至最低。
    出于对局势上的判断,王景容忍许攸和杨弘暗中搞事,任由他们在洛阳搅风搅雨,去鼓动那些世家中的死硬派串联勾结,然后逼迫他们走上造反的道路。
    在王景看来,站到台面上的敌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心怀恶意却又躲在台面下的敌人。与其未来大战时被这些人在后方搅风搅雨,不如现在就引蛇出洞,将他们这些潜在的威胁消除干净。
    历史上,曹操官渡之战前,手下许多人自觉无法获胜而暗中与袁绍有书信来往,想要投降。
    而曹操翻盘之后,也在袁绍的大营里搜出了这些书信。
    但曹操的选择是烧掉这些书信,既往不咎,以此来维持内部的平稳,安定躁动的人心。
    如今王景却是反其道而行,拿着名单,扬言要对刺杀事件追究到底,就是要激化矛盾,以恐惧和惊惶,逼迫那些上了黑名单的世家造反。
    因为这些人,本来就难以拉拢和安抚,与其让他们在关键的时候倒戈一击,不如让他们现在就起兵造反,这样局势尚在控制之中。
    对王景来说,布局已经完成,接下来的事情,就是等待对手先按耐不住了。
    卢植离开洛阳,王服和种辑正茫然无措之际,许攸和杨弘找上了他们。
    “许子远,杨叔大,你们二人竟还敢出现在吾等面前?就不怕我抓你们去报官吗?”
    种辑看到许攸和杨弘,当即便气不打一处来,甚至当场拔剑,作势要缉拿他们归案,好洗脱洛阳种氏的嫌疑。
    说起来也是可笑,洛阳种氏源自姬姓,乃西周时期周王室上卿仲山甫的后代。
    仲山甫为了周王朝的安定,曾予以劝谏。推动西周进行经济体制改革,即废除“公田制”和“力役地租”,全面推行“私田制”和“什一而税”,鼓励农民开垦荒地,大力发展商业等。
    而这些改革的成功,造就了周宣王时期的繁荣景象,史称“宣王中兴”。
    当年改革者的后代,如今成为了既得利益者,却开始阻挠王景的改革,甚至就连本该向朝廷缴纳的田税也不缴了。
    只能说屠龙者的后人,成了新的恶龙。
    眼下洛阳种氏被许攸和杨弘给架在火堆上烤,黎威行刺王景失败,许多参与者的名单立刻就暴露出来,别人不知内情,可种辑和王服却不傻,基本上很轻易就猜到了是许攸与杨弘的手笔。
    所以此时此刻,才会一见面就对他怒目相视。
    他们是想杀王景没错,但这次确实不是他们动的手,总不能想也有罪吧?
    更何况眼下王景没死,还扬言要追查到底,这口黑锅实在太大了,种辑和王服都背不起!
    然而许攸对于二人的指责却是毫不在意,神色淡然地回了一句:“长水校尉好气魄,你若想与在下同归于尽,那大可抓在下去见官,我许子远束手就擒就是,绝不反抗。”
    见许攸还如此嚣张,种辑更是火冒三丈,刷的一剑斩下桌子一角:“竖子,你真当我不敢吗?”
    可许攸依旧是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语气更见讥讽:“会咬人的狗,从来不叫,你越是大声,就越是彰显你内心的焦虑与不安,想用愤怒掩饰胆怯,你以为你能唬得了我吗?老子当年连灵帝都敢刺杀,伱算哪根葱,敢在我的面前叫嚣?”
    “你!”
    “够了。”
    刚才一直没开口的王服,制止了种辑,然后目光冰冷地看着许攸:“许子远,我们也许不能拿你去见官,但凭我们背后的势力,以及你此前的作为,我们可以让你走不出洛阳,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死得悄无声息,你信吗?”
    “这样的威胁,才算是有几分颜色。”
    许攸抬起眼,毫不示弱地与王服对视:“无聊的争吵可以省下了,我承认名单是我散布的,但你认为问题是出在我的身上吗?”
    种辑恨恨不已地骂道:“不然呢?若非是你栽赃陷害,吾等又岂会落入今日这般进退两难的境地?”
    “呵,真是愚不可及。”
    许攸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与不屑,面对愤怒的种辑和王服,他语带嘲讽地说道:“若不是在下,尔等如今能有觉悟与祁侯决一死战否?问题的根源在于王元旭,吾等世家的敌人,由始至终都是祁侯,而非是在下,除非你们肯交出手中的权力与利益,但是你们肯吗?”
    “你!”
    种辑虽然愤怒,却是无言以对。
    就连王服,此刻亦无法反驳许攸的话。
    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可以拿去骗骗愚蠢的百姓,但是绝对骗不了聪明人。
    两人背后的世家和豪族,都是旧党之中的守旧派,他们把持权力,掌握大量的土地和人口,因此对于王景的改革十分抗拒,绝不可能坐视王景清查田亩和登记人口,然后从他们身上割肉。
    双方的矛盾不可调和,唯有一战。至于许攸杨弘二人搞的小动作,不过是提前点燃了导火索而已,把早就成了火药桶的洛阳一次引爆,让旧党和新党的冲突提前爆发。
    王服和种辑一样愤怒,但他是聪明人,知道愤怒并不能解决问题。
    事已至此,追究责任的事情可以等到以后再说,眼下最重要是对抗王景,四郡之地的世家豪族虽有底蕴,但是直接与北军冲突毫无胜算,他们需要袁绍和袁术等诸侯作为外援,提供助力。
    所以许攸再嚣张,王服也只能选择忍耐。
    而许攸也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如此的肆无忌惮。
    毕竟出了事情,他许子远大不了拍拍屁股跑路。
    可四郡四家的根基就在司隶地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生完了气,发完了火,王服还是再一次坐回了谈判桌,目光不善地看向许攸:“袁本初既然想要利用吾等四郡世家拖住王景进兵的步伐,那么至少应该让我们能够看到取胜的希望。否则北军势大,我们四郡世家绝不会白白送死。”
    许攸与杨弘对视一眼,随即哈哈大笑:“我就喜欢和聪明人说话,兵器和铠甲我们可以提供一部分,甚至可以派兵帮你牵制住王景麾下的吕布、徐晃、徐荣等大将,除此之外,贵方还需要什么条件,可一并道出。”
    王服咬了咬牙:“刀剑之类的兵器可以少点,但铠甲、弓弩和箭矢,吾等准备不足,你们必须提供。”
    许攸看向杨弘,论家底,还是继承了汝南袁氏大部分遗产的袁术更加财大气粗。
    杨弘无语,凭什么自己要多出钱?
    但是一想到自己的任务,以及任务失败的后果,他只能将不爽的情绪憋在心里,十分痛快地点头答应下来:“可。”
    双方的交谈算不上多么友好,但在拥有共同仇敌这一的前提下,仍是达成了合作的共识,勉强苟合到了一起。
    袁绍军和袁术军在背后提供兵器铠甲,支持种辑和王服在王景治下的四郡之地掀起一场叛乱。
    而王服和种辑,也需要外部的助力,才能与王景的北军进行抗衡。他们不敢奢望战胜王景,只想着以拖待变,通过拉锯战来逼迫王景做出让步。
    三方虽然各怀鬼胎,各有算计,但至少眼下已经完成了秘密的结盟。
    盟约达成,王服与种辑便匆匆离开。
    而杨弘也心生退意:“能做的我们都做了,我们也是时候功成身退了。”
    许攸得意地捏着小胡子,语气带着几分玩味:“虽然我很好奇,想看看祁侯要如何接招,但现在还是安全第一,确实是时候离开这是非之地了。”
    然而,就在这时。
    酒肆门外,忽然传来兵刃交击之声。
    一個身着黑衣,头戴斗笠的剑客,迈着矫健的步伐,跨过门槛踏入屋内。
    冰冷的目光,如同野兽凝视猎物,不带任何感情的绝对残忍,伴随着血腥的气味,悄然弥漫。
    “两位,祁侯有请。”
    片刻后,朝天街的石板路上,车轮咕噜噜地转着,不一会儿,终于停在了卫将军府面前。
    “两位,请下车吧。”
    斗笠之下,抱着悬翦剑的史阿目光冷然,仿佛利刃一样刮在两人身上。
    许攸和杨弘都被他盯得浑身发毛,脊椎骨都凉飕飕的。
    下了马车,许攸和杨弘抬头看了一眼庄严肃穆的卫将军府,没来由的浑身一抖,仿佛看到了什么食人的猛兽一般。
    “我家主公已在内设宴款待,请入内吧。”
    史阿表现得也是彬彬有礼,两人心中就越是没底。
    今日之宴,怕是宴无好宴啊。
    但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许攸和杨弘默然对视一眼,他们都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硬着头皮迈出脚步,跨过卫将军府的门槛,麻木地走了进去。
    大厅里,早已摆好宴席,美酒佳肴,一应不缺。
    然而许攸和杨弘却根本没有品尝美食与美酒的心情,此刻他们满怀忐忑,仿佛将死的囚徒,正在等待命运的判决。
    “祁侯到!”
    一声唱名,王景迈着从容的步伐入席。
    甚至无需介绍,许攸和杨弘就从人群中,认出了谁才是此地的主人。
    年轻,英俊,目光中带着睥睨天下的霸道,第一次近距离直面王景的许攸和杨弘,有种如临深渊的窒息,因为恐怖和惊惧,他们的心脏狂跳不止,冷汗直冒。
    王景位于座首,目光扫视下方,看到许攸和杨弘的餐盘纹丝未动,笑着问道:“两位不动筷,是嫌弃本侯准备的食物不合胃口吗?”
    大难临头,食不甘味睡不安寝,谁还有心情品尝美食?
    许攸心中简直气得想要骂娘,但是身边站着两位持刀暗卫,更有史阿这等扬名京师的绝顶剑客守着大门,许攸很识相的没有多哔哔,毕竟狗命要紧。
    “见过祁侯,不知今日盛情相邀,所为何事?”
    当着王景的面,许攸好不容易收敛情绪,挤出了一副比鬼还难看的笑脸,想要蒙混过关。
    然而王景却不允许他们装傻,笑了笑说道:“两位帮了我一个大忙,若是我不当面道一声谢便让你们离开,岂非失了礼数?”
    “攸不解,实不知祁侯此话何意?”
    许攸嘴角抽了抽,选择继续装傻。
    而杨弘则是怂成了一只鹌鹑,缩在席位上根本不敢开口。
    王景似笑非笑地凝视着许攸的双眼:“听闻许子元是一位聪明绝顶之人,不乏猜猜看?”
    许攸智慧不差,按捺住心中的恐惧之后,瞬间想明白了什么,脸上的表情顿时激烈变化,长着嘴巴满脸愕然地看向王景:“难道说……”
    “你竟然!”
    见许攸一脸震惊和难以置信的表情,王景洒然一笑:“这么快就想通了,子元兄还真是聪明过人啊。”
    许攸对此则是惨笑着摇头:“祁侯又何必出言挖苦在下呢?借我与叔大兄之手,引爆叛乱,然后趁机雷霆处置,扫平内部的一切反抗势力。这等智谋,这等手段,这等胆魄,祁侯当真是艺高人胆大,能人所不能。”
    说完,许攸又无奈地看向王景:“可在下十分好奇,祁侯就如此确信自己能够赢得最后的胜利?难道祁侯就不怕局势超脱了掌控吗?须知善泳者溺于水,玩火者,必被火焚。”
    对此,王景只是冷然一笑,语气轻蔑地回了一句:“一群土鸡瓦狗罢了,我需要在意他们的想法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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