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寿宫死一般沉寂,刘安半男半女尖细的声音在内回荡:“圣驾回宫,尉迟贵人接驾呀。”
不见花枝招展的尉迟花出迎,也不见宫女跪倒接驾,仁寿宫似乎成为一座空城。杨坚心中纳闷,走时说好尉迟花盛妆候驾,这人去了何处呢?一定是她故意藏起来,要与朕开个玩笑。这个小妮子,倒会哄人。杨坚兴致勃勃奔进内宫。紧跟在后的刘安心中明白,但他不能说破,心想该有好戏看了。人啊!真是难以捉摸,杨坚认为最可靠的亲信,竟然也在欺骗他。
文帝像年轻人新婚久别一样,兴冲冲奔进寝宫,颇有些忘情地呼唤:“尉迟贵人何在?”但是他突然傻眼了,独孤皇后面对他正襟危坐,左右环立着太监宫女,这些人全都表情木然,犹如泥胎,无人应声,亦无人上前跪倒参拜。杨坚感到有些失言,赶紧改口:“啊,原来爱妃在此。”
“你的爱妃是尉迟花!”独孤后硬邦邦顶回一句。
杨坚已知事情败露,只好赔着笑脸寒暄:“爱妃进香这样快就回宫了。”
“你倒是盼我死在外边,永远不回来碍眼。”独孤后的话冷冰冰。
杨坚在太监、宫女面前有些挂不住,感到太失皇帝面子:“爱妃,你太过分了,须知我乃皇帝。”
“哼!”独孤后乎地站起来,“皇帝也有家,你娶小老婆,总该与我打个招呼吧。”
“这。”杨坚顿了一下,“爱妃降香归来,朕就要告知的。”
“那不是木已成舟生米做成熟饭了?”独孤后逼近杨坚,“万岁,你不是最反对先斩后奏吗?告诉你,如意算盘打错了,你的美梦也做到头了!”
不祥的预感掠过杨坚心头:“爱妃,你把尉迟花关在了何处?她年纪尚小,受不得惊吓,快带来见我。”
“晚了。”独孤后冷冰冰地说,“她自尽了。”
“什么!”杨坚犹如沉雷轰顶,“这不可能,朕方才离开时她还含笑相送,活得好好的,怎么会自杀?”
“天有不测风云嘛。”
“不对!你在骗我。一定把她打入了冷宫。”
“她哪有资格入冷宫?”独孤后怒目横眉,“你那心尖宝贝贵人,此时此刻大概已入狗腹多时矣。”
“你!”杨坚不觉举起了拳头。
“你想怎么样?”独孤后毫不示弱,几乎鼻尖碰上鼻尖。
对峙片刻,杨坚的拳头无力垂下。
“明白告诉你,只要有我在,就休想和别的女人鬼混。”独孤后意犹未尽,“见地伐讨好你,子妃送父,伦理何在?成何体统!我不会放过他!”
杨坚百感交集,真恨不能杀了独孤后。但刚与独孤后目光交遇,就懦弱地赶紧躲开,不敢与之对视。他实在无可奈何,狠狠一跺脚,调转身飞步出宫。
翻飞的马蹄把碧草、野花碾得粉碎,西域贡来的“草上飞”果然名不虚传,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如疾风掠过。杨坚漫无目的任马驰骋,他仍嫌马慢,还在加鞭,人和马都疯了。
杨坚是在发泄,不知马将把他带向何方。
刘安乘马追出长安东门,就失去了文帝的踪影。正伫马犹豫,望见高俊乘马进城,忙迎上问:“高大人可看见万岁?”
“不曾。”高俊甚为奇怪,“万岁何往?”
“咳,别说了。”刘安说罢事情原委,“高大人,万岁莫有什么闪失,我们一起去追寻吧。”
“万岁单人独骑,那还了得。”高俊掉转马头,扬鞭就追。
刘安紧紧跟在后面。
平坦的驿道,黄沙铺路,像金色的绸带直向潼关伸展。路上,士农工商穿梭来往,轿马人流不断。追出几十里哪有文帝踪影。高俊想了想,离开驿路,打马跃上田野。
直到下午,文帝仍未回宫,独孤后也有些慌了。宣召京城兵马司撒出人马寻找。皇帝负气出走失踪的消息,很快在王公大臣中传开,人们议论纷纷。
冉冉落日像脸盆大的红绣球,不情愿地亲吻了绿色的天际。高俊、刘安二人和坐下马都已气力耗尽。他们滴水未喝,粒米未进,已是疲惫不堪。粗略估算,业已离城百余里,文帝会跑出这样远吗?二人已经失望了。前面有一湾溪流,他们牵马过去饮水。刘安的坐骑在畅饮之后,发出了愉快的嘶鸣。
“呜!”远处有马叫声回应。
二人循声望去,马嘶声是从树林中传来。刘安精神一振:“高大人,快过去看看。”
当刘安、高俊来到柳林外,一匹白马奔腾而出。刘安一眼认出,这是文帝的御乘。刘安所乘与文帝坐骑均为御马,同槽喂养,牲畜也有灵性,所以才会相互呼应。
“糟了!”高俊感到事情不妙,“只见空马不见人,万岁莫是出了意外。”
“不会,有马必有人。”刘安催马奔进林内,也大吃一惊。那草地上躺着的人不就是文帝吗?他跳下马奔跑过去:“万岁!万岁!”
文帝一动不动,也不应声。
高俊也慌了,跪在文帝身边:“万岁,你这是怎么了?”
刘安轻轻摇动文帝:“万岁,你说话呀。”
“万岁!”高俊不觉失声哭起来。
文帝睁开了眼睛:“嚎什么,我又没死!”
高俊立刻把哭声噎回去:“万岁,你可吓坏为臣了。”
刘安扶文帝起身,文帝脸色忧郁只不开口。此刻,红日西坠,晚霞烧天,林内光线更暗。刘安试探着规劝:“万岁,天色将晚,还是回宫吧,龙体要紧。”
杨坚心中郁闷还没有发泄出来,咆哮着吼道:“我死在外面好了,让她独孤随意大发淫威!”
刘安、高俊吓得都不敢做声,良久,文帝长长打个咳声。
天色已经模糊,凉意悄然袭来。刘安硬着头皮再劝:“万岁,无论如何总得回宫呀。”
“我,枉为皇帝!”文帝无限感概。
高俊再度上前:“万岁,明日早朝就要点将发兵平陈,事关军机,不能有误。”
“可我,我实在不愿看到独孤这个女人。”
“万岁此言差矣。”高俊也勾起对独孤后心存的不满,“她一向骄悍,不必与她一般见识,况且为一女人而误军国大事,非天子所为也。”
“万岁当以国事为重。”刘安接着话音再劝。
杨坚对国家大事从无懈怠,而且不回宫又能怎样呢?他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刘安赶紧牵过马,扶文帝上了坐骑。
夜色中的京城朱雀门今夜格外辉煌壮观,千百盏纱灯组成了灯的长河灯的海洋,这是独孤后精心安排的。当文帝来到城门,看到独孤后率文武百官肃立恭迎时,倾斜的心灵多少得到些慰藉,恢复一点平衡。
独孤后迎着马头施礼:“妾妃迎候圣驾,吾皇万岁万万岁!”
文武百官齐刷刷跪倒,吐出一个声音:“万岁万岁万万岁!”
以往,文帝与独孤后经常同车出入,今夜,独孤后特地准备了龙凤车。文帝故意视而不见,驱马要从车边走过。
独孤后在马前跪倒:“请万岁乘车。”
杨坚既不上车亦不开口,独孤后以头触地不起。僵持片刻,杨坚很不情愿地下马,默默无言地登上龙凤车。独孤后随后坐上,嘴角掠过一丝胜利的微笑。文帝下意识地移动一下身躯,独孤后立刻移身靠过去。龙凤车在帝后无言的沉默中,隆隆启动,驶入了灯火阑珊的长安城。
夜漏三更,辗转龙榻的杨坚,终于打熬不住,又把偎依过来的独孤后拥抱在怀中。帝后算是和好了,然而,彼此心中都有了看不见的却难以弥和的裂痕。
早起进膳,独孤后为文帝夹了一箸鸡舌,同时提出一项建议:“万岁,此次事件,诚由太子引起,他罪责难逃,应予惩处。”
杨坚把鸡舌又夹回玉盏:“不妥,勇儿是出于好心,怎可论罪?”
独孤后明白,文帝对她已不再言听计从,她表面上顺从地一笑:“就依万岁。”但心中发狠:“见地伐,我绝不放过你!”
独孤后似乎在给文帝以补偿,也似乎是以行动悔过。饭后,她亲自布置好龙凤车,恭恭敬敬地说:“万岁,请上车辇,妾妃陪您上朝。”
杨坚是一种既不反对亦不渴望的无所谓心情,与独孤后并坐在龙凤车上。
到了金殿,独孤后说:“万岁多加保重,遇事要不急不躁,处理事情要不温不火,莫动肝气,免伤龙体。”
“好,你请转回吧。”
“不,妾妃在此恭候万岁下朝,同车返回后宫。”
对于这过分殷勤,文帝未置可否,径自上殿去了。
文武百官早已恭立多时,文帝向晋王杨广正式颁授了尚书令平陈大元帅帅印。当晋王意气风发接过帅印那一瞬,太子杨勇心头一阵酸楚,他后悔了!他暗中发誓要夺回失去的优势。
秦王杨俊以及杨素、高俊、李渊、韩擒虎、贺若弼等先后听宣受命之后,文帝退朝。他以为这许久工夫,独孤后早就离开了,不料,独孤后笑盈盈迎上来,并亲手送上一盅人乳:“万岁,乳汁尚温,请饮。”
文帝有些感动了:“朕一向不讲滋补。”
“万岁春秋已富,龙体需要保养,而人乳乃滋补上品,胜过人参。”
文帝却不过美意,只好接过一饮而下。帝后并坐车上,文帝有些感慨地说:“人生苦短,不知不觉朕已霜染两鬓,去日无多,怎不快活快活,何苦自寻烦恼。”
“万岁所论极是。”独孤后觉得时机已到,“并非妾醋海兴波,实为万岁着想。自古色为刮骨钢刀,万岁国事辛劳,若再有美貌少女纠缠,岂不损折天寿。其实,女人不过如此,天公造物,女人一般无二,谁有出奇之处?一夫一妻,长相恩爱,日夜厮守,白头偕老,诚为莫大幸事。”
文帝听着有些心烦:“好了,过去之事,不提也罢。”
独孤后笑了,她明白这一回合她胜利了。文帝暂时不会再冒与她交恶的风险而沾花惹草了。下一步,她该算计如何教训一下太子杨勇了。
炎夏过后,金风又起,当年十月,杨广节制五十万大军,号称六十万,浩浩荡荡向南推进。抵达淮南行省寿春后,命令大军停止前进。几天过去,杨广深居帅府闭门不出,既不议事,也不会客。众人谁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偶尔宇文述把杨素召进内堂,而杨素则守口如瓶缄默不语,对杨广的动向只字不讲。
高俊实在耐不住了,这天他不顾一切闯进帅府。想不到帅府后院热闹非凡,约有几百名商贩云集。高俊不解其故,穿过人流,拾级来到内堂门外。
武士拦住不放:“大人止步,千岁在内,不得擅入。”
“我有军情面陈,烦请通报一下。”
“不行!”武士毫不通融,“千岁怪罪那还了得。”
高俊恼了:“误了军情大事,你就担待得起!”
高俊推开卫士,硬是闯进客厅。晋王杨广正专心致志读书,高俊不觉放慢了脚步。
杨广头也不抬:“高俊,你不经宣召,擅闯帅府,该当何罪?”声调不高,却极其威严。
“属下知罪。”高俊躬身垂首,但颇为不服地反问,“千岁身为元帅,统领大军,常言道兵贵神速,理应火急推进,直捣建康,早传捷音,以报圣恩。而千岁已到寿春多日,竟按兵不动,岂不坐失战机,使逆陈得以从容准备,实乃有负圣望。”
杨广将书丢在案上:“高俊,本王正研读孙子兵法,你可知书上有这样两句话,‘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臣自幼熟读,当然记得。”
“那么本王问你。”杨广走近高俊,“陈主叔宝可知我大兵讨伐?陈国目前可做好应战准备?逆陈何人为帅?如何布防?我大军是全线进击还是重点突破?”
这连珠炮般的发问,使高俊不知所措,未免支吾:“下官一时不曾细想,难以做答。”
“这就对了。”杨广冷笑几声,“莫说你,本王眼下也难做出判断。所以需要派出细作了解敌情,再作决策。倘若如你所说,大军盲目推进,不是冒险吗?”
高俊无言以对,显然已折服:“原来千岁院中这许多商贩,都是准备派往江南的探子。”
“这是杨素杨大人从各营精心挑选的,进过几日训练,明日就可分赴江南各地了。”
“属下诚服,甘愿受罚。”
“好了。”杨广缓和了口气,“念你是忠心为国,本王不怪罪,愿你莫忘今日,不负本王。”
“谢千岁宽恕,下官告退。”高俊走了。
杨广颇为不快。高俊并未像他期待的那样,说一些感恩戴德效忠图报的话,心中暗骂:“这个混球,还要给他点厉害尝尝,才会知道深浅。”
高俊回到住处,旗牌官正在门前焦急地等候。见他归来,忙上前禀告:“大人,京城有贵客来访。”
高俊一怔:“何人?”
旗牌官压低声音:“太子府派来。”
高俊又一惊:“现在何处?”
“小人为防被人撞见,把他安排在后堂。”
高俊思索一下:“你与我紧守府门,任何人不得进入。”
“小人遵命。”
高俊急步走入后堂,一个家丁模样的人起立施礼:“拜见大人。”
高俊细看认出来人乃是太子亲信姬威,惊问:“姬先生,莫非朝中有何大事发生?”
姬威一笑:“大人放心,一切正常,是太子殿下派我来看望大人。”他用手一指礼盒:“并有薄礼送上。”
高俊平昔对礼尚往来就甚为反感,不觉皱起眉头:“这又何必呢,千里迢迢的,彼此是至亲。”
“太子一点心意,想来大人不会见拒。”姬威敛起笑容。
高俊无可奈何:“好,权且收下,容返京之日,我向殿下当面璧还。”说着,他又猛的想起:“姬先生,殿下把你这个亲信化装派来,该不只是为送礼吧?”
“高大人所说极是。”姬威把身体倾斜过去,声音也低了几度,“临行之际,殿下嘱托,想必还记得。”
高俊皱起眉头:“殿下要我注意抓晋王把柄,前后不过十数日,况晋王无明显过失,故而未报。”
姬威一笑:“有道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如今杨广按兵不动,不就是一罪吗?”
“非也。”高俊解释道,“晋王意在探明南陈动静后再做决策。”
姬威沉下脸来:“想不到高大人竟为杨广开脱,该不是收受了他的好处吧!”
“姬先生,你这是何意!”高俊动怒了。
姬威口气更加强硬:“高大人,你与太子儿女亲家,你便对杨广割肉烹食尝便验病也难得他信任。如今你与太子是损则同损,荣则俱荣,若想保住官职飞黄腾达,非除掉杨广不可。”
“我宁可丢官罢职,也绝不做亏心之事。”
“丢官?只是丢官吗!”姬威冷笑连声,“杨广一旦得手,你还能保住身家性命吗?你自己死活事小,难道置九族数百口性命于不顾吗?!”
高俊不禁愕然。
姬威脸上现出几分得意:“高大人,请写奏本吧。就说杨广拥兵自重,有意贻误战机,居心叵测,图谋不轨。”
“这,无中生有,如何下手呀?”
“高大人,你总不能让我徒劳往返吧。”姬威口气又严峻起来。
高俊长叹一声,展开奏折,提起了朱笔,平生第一次违心地做一件不愿做的事情。
十数盏麻油灯把杨广的卧室照得亮如白昼,案上置放着地方官孝敬的珍物古玩。看着杨广笑眯眯欣欣然赏视的样子,宇文述忍不住问:“千岁,这些礼物打算如何处置?”
“当然是笑而纳之。”杨广不假思索,“你找匠人打几只木箱,把礼物装好,待本王凯旋班师之日带回长安。”
“卑职想应立即送回京城。”宇文述郑重建议。
杨广想了想:“也好,行军作战携带着诸多不便。”
“千岁领会错了下官的用意。”宇文述点明,“这些珍稀宝物,当贡献于万岁驾前。”
“什么!”杨广回过身,直瞪瞪看着宇文述,“你让我把这些拱手送与父皇?”
“正是。”
“胡说。”杨广显然很不情愿,“且不说我尚未温手,何况父皇并不知我受礼,不需主动讨好。”
“王爷千岁,人道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哪。”
杨广猛醒,不由深思。
宇文述又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千岁远离京师,须防太子趁机进谗言。”
杨广打定主意,让手下传来王义吩咐道:“你立即打点起程,将这些珍宝押送京城。”
宇文述接话:“贡奉于万岁。”
“不。全都呈献与皇后娘娘。”
宇文述怔了片刻,随即恍然大悟:“卑职明白了,千岁高见。”
“你明白何来?”
“万岁一向崇尚节俭,贸然进贡,恐适得其反。而娘娘则不然,正可投其所好。”
“宇文先生知我心矣。”杨广称赞后又说,“关键一点是,母后如今仍能左右父皇。只要母后为我做主,就不怕杨勇说三道四。”
“有理。”宇文述问,“这前线战况也需王义奏闻。”
“王义奏明母后即可,父皇处呢?”杨广思索一下,“我要亲笔写道表章。”说罢提笔,认真写起奏章来。
七天后的长安,独孤后在寝宫兴致勃勃地欣赏着王义送来的珍宝古玩。五光十色的礼品摆满了条案,独孤后一边爱不释手地抚摩一边不住地称赞:“都很好,阿摩是个孝顺儿子。”
王义赶紧代为表白:“千岁让小人奏知娘娘,待到建康攻克,一定把逆陈后宫中的国宝,多选上乘孝敬娘娘。”
“好,阿摩就是知道我的心。”
当值太监来报:“启禀娘娘,总管刘公公有紧急事求见。”
“传。”
刘安进殿跪拜。独孤后问:“这大晌午头的,什么大不了的事?”
“娘娘,奴婢不敢耽搁。万岁要撤晋王的平陈元帅,改派太子出任。”
“有这种事!”独孤后愠怒上脸,“万岁为何突然变卦?难道晋王有什么过失?”
“是高俊有表章来,奏称晋王按兵不动,畏缩不前,怀有异志。还说晋王整日只知收受地方官贿赂,中饱私囊。”
王义忍不住从后殿奔出:“高俊胡说,晋王千岁不盲目出兵,是为麻痹逆陈,摸清敌情,再决定进取。”
独孤后没有责怪王义:“你们无需惊慌,我自有道理。”也不再多说,移步就走。
武德殿内,文帝正向太子面授机宜,二人见独孤后来到,不由自主全都站起。
杨勇抢上一步跪倒:“儿臣拜迎母后。”
杨坚敷衍地打个招呼:“爱妃,你如何来了?”
“怎么,你们要换平陈元帅,这等军国大事,我还不该来看看?”独孤后径自正中坐下。
杨坚心中老大不喜,但不得不假意说:“此事只是议论,正要请爱妃商量。”
杨勇被gan在一旁,跪在那里,独孤后不发话不敢起身,心说,今天的事只怕难缠了,但愿父皇能顶住。
独孤后怒视杨勇挖苦说:“见地伐,你是不是高兴得太早了!”
杨勇低着头:“儿臣不知母后此话何意?”
“装什么糊涂!”独孤后白了杨坚一眼,“一唱一和,这戏就那么好唱吗?”
杨坚恨恨地对儿子发泄:“你平身回话。”
杨勇站起,仍旧低着头:“母后,儿臣奉父皇之召而来,刚刚叩见,并未言及国事。”
“便直说何妨。”杨坚见儿子自顾开脱,恨其无能,抢过话来,“高俊有本章来,参奏平陈元帅按兵不动,心怀不轨,朕要调回晋王勘询,改派太子继任。”
独孤后冷笑几声:“万岁怕是误听谗言吧?”
“哼!”杨坚不肯示弱,“朕并非轻信高俊一面之词,大军出发之日,就已派人暗中跟随,传回的消息一些不差。”
“噢,原来万岁一开始就信不过晋王。”独孤后反问,“既如此,当初你为何把帅印授与广儿?为何不让太子挂帅?”
杨坚回敬一句:“彼一时此一时也。”
“万岁,你不能误中奸计,被人离间。晋王暂不进攻,是事出有因哪。”
杨坚既定认识不变:“他拥兵自重,分明包藏祸心。”
“万岁,广儿不肯盲目进兵确有道理,逆陈不能小视,国有大军数十万不说,且有长江天险,轻率进攻,一旦败绩,岂不悔之莫及。”
“不要为他开脱了。”
“万岁,有晋王奏本为证。”独孤后递过。
杨坚手拿本章,仔细审阅。杨勇一旁暗暗叫苦,原以为设计周密天衣无缝。谁料杨广买通了母后为之说情。可是杨广又是如何获悉自己与高俊这一密谋的呢?高俊、姬威都不可能告密,那么除非是在府中走露了风声,除非是元氏那贱人通风报信。杨勇在胡猜乱想。
独孤后见杨坚看罢多时仍不开言,便催问:“万岁,如何?”
杨坚合上本章:“晋王所奏,不无道理。看来兼听则明啊。”
独孤后笑了,她笑得很美,像朝霞中绽开一丛鲜花。
杨勇感到形势不妙,打算开溜:“父皇母后,没我的事了,儿臣告退。”
杨坚挥挥手:“走吧,以后若有用你之处,自会召见。”
杨勇巴不得这一句,扭身就走。
“见地伐,你且转来。”独孤后叫住他。
杨勇很不情愿地转回身:“母后还有吩咐?”
独孤后用鼻子哼一声:“就这样走了。”
杨勇后背直冒冷汗:“母后的意思是……”
独孤后心中说,早就想教训教训你,碍于亲子,不忍下手。想不到竟还敢同我作对,这次说什么也要让你尝点苦头:“太子,元帅没做成,可以当一回使节。”
杨坚不解其意:“爱妃,派他去哪里?河东、陇右两地刚刚派走钦差,其他地方眼下无需派员巡视。”
独孤后抛出一句令杨坚、杨勇都大为震惊的话来:“出使高丽。”
杨勇先是惊叫起来:“高丽,那里如何去得!”
杨坚也说:“是呀,近年来高丽国势日盛,欺我朝立足未稳,已把每年六贡减为三贡,甚至以次参充好参。”
杨勇迫不及待接过话:“高丽朝野上下,多有人扬言,要脱离我大隋以自立。此时儿臣出使,岂非羊入虎口。万万去不得!”
“此言差矣。”独孤后心说,就是要你去送死,“正因为高丽有离叛之意,才更须派人去宣抚镇慑,否则一旦离叛就难以挽回了。况且我大隋太子出使,有我强大国力为后盾,谅高丽君臣不敢动太子一根毫毛。”
杨坚是个没主意的人:“爱妃之言也是,太子就走一遭吧。”
“父皇,我……”杨勇吞吞吐吐,“还是不去为宜。”
独孤后正色说:“见地伐,你身为太子,出使高丽,无非是旅途风霜,吃点辛苦,这点小事都不能做,将来还如何托付国事?”
“是呀,回去准备一下,三五日后起程。”杨坚感到独孤后之言有理。
杨勇心中说,父皇呀父皇,你怎么像木偶一样听任母后摆布?如此下去,只恐自己太子之位旁落,甚至性命不保。他满腹怨恨地趴在地上叩首:“儿臣谢恩。”
独孤后又笑了,像新粉刷过的佛像,面部洒满了阳光。(未完待续)
第六章太子谋帅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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