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各处人手,均已布置妥当,只能王师直突入西京。
江怀因卧房内的烛火,亮了一夜。
统领踌躇了很久很久,久到自己身上都被大雪覆盖,衣裳已经浸透。
他终于下了决心,来到王府边上一个毫不起眼的小房子,里头人穿着打扮就是最普通的老百姓衣裳,一眼看过去,脸都生的平凡无比,看过既忘。
“统领,可是主子有命令?”
统领略犹豫片刻,就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那普通男子装扮的汉子一愣,有些犹疑:“这,前些日子主子不是还下了死令,一定要看护好王府女眷?”
“命令变了。”
见大汉犹豫,统领冷笑一声:“主子的心思,岂是你我能揣测的到的,怎么,你是不相信?”
“不,不,属下岂敢不信统领。”
他放出定心丸:“你放心,有任何差池,我一力承担。”
大汉终于放心,拱拱手:“统领放心,我等必然完成主上之令。”
离开这座隐蔽的据点,副官是知晓前因后果的,此时终于忍不住担忧:“大哥,你为什么要假传主上的命令?若是邺城军进城,王府没了暗卫保护,这份家业可不一定能守的住,若是再唐突了府中女眷,主上怪罪下来可怎生是好。”
背着主上假传命令,主上知道了,一定会处置他们,而且主上待他们恩重如山,这般阳奉阴违,实在有违他们的忠心。
“你觉得我背叛了主上?”
副手不敢承认,却认定这种行为无异于背叛。
统领叹了一声:“底下的人不知道,你我却都知道的分明,萧氏皇族已是粘板鱼肉,主上却对豫王府格外关注,还要在城破之日,护好府中女眷,你可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副手垂下头:“主上爱惜豫王才华,想要招安……”
“放屁,主上是为了那位美若天仙的豫王妃!”
副手无奈,很想劝劝他,小声嘀咕:“便是为了那位王妃又如何呢,主上在定京虽已娶妻,可到现在子嗣却是一个也无,等主上拿下西京,坐稳江山,这天下的女子任由主上挑选,区区一个豫王妃又如何,若是讨主上喜欢,给主上生下一儿半女,主上有后,江山有传,岂不是两全其美。”
统领神色严肃:“那你可见到,主上对定京宫里那些女子,有哪个像对这位王妃这么上心过?”
副手一愣。
统领道:“主上后宅女子不少,却都是为了稳定豪强,为了平衡而纳的,对她们哪一个都不亲近,从来都没个好脸,若主上对这位王妃,只是见色起意,倒是好事了。”
副手满脸不明。
“……”
“这女子与别的女子不同,她能牵动主上心绪,会叫主上伤心。”
统领侃侃而谈:“自来为皇者,对于女子,可以为制衡而娶,可以为利益而娶,更可以见色起意,起了兴致,主上便是与宫女玩乐,我等为人臣子,属下,难道还管主上内宅的事?”
他口吻忽然一变:“但,不论为了什么目的而娶纳的女子,身为上位者,最忌讳动情!”
副手满脸困惑:“你是说,主上对这位王妃,动了真感情?”
“不一定,但要把苗头扼杀住。”
副手摇头:“统领,你太铤而走险,主上最是忌讳咱们这些人背着他做决定,而且现在主上也不过是叫人看顾着些王府女眷,也许真的是为了招揽豫王。”
“你不懂,这女子不同。”
统领垂下眼:“主上对我恩重如山,只要此女死于乱军之中,日后便不会乱了主上的心,移了主上的志,若因为此事,主上便是要我的命,我何无我也认了。”
“你莫要告诉主上,就当做此事不知,放心,我不会叫你们牵连进来。”
副手自然不会去背刺统领,但他却忧心忡忡,并不能做到完全平静。
在他看来,统领完全是在试探主上的底线。
身为臣子,为什么要插手主上的感情事?他喜欢哪个女子就纳哪个女子好了,大梁这种腐烂朝廷都不制止寡妇再嫁,他们北边的人更不在乎女子是否贞洁,主上后宅里也有嫁过人的呢。
主上那么英明神武,永远理智,永远可以权衡利弊,怎么会被一个女人牵动心绪,真是笑话。
但统领主意已定,又是一副准备赴死的模样,他劝了再劝,却不能改其意志,便也不再劝了。
温婵虽哭了一晚,第二日眼睛都红肿的,却还在操心着大姐姐的事,她找到了有孕时,为她调理身子的沈大夫,花了重金调制了一味睡眠药,服用后便可出现假死症状,但只能维持一天,他们必须把大姐姐偷梁换柱出来,才能让她跟李二郎私奔。
她再三问了温妤,是否已与李二郎约定好,他会不会不赴约,或者有别的什么想法,温妤都很坚定,说两人已经约好了。
温婵犹豫万分,还是将假死药给了她,并叮嘱她,一定要有人手给她换出来,她安排了人在城门处接应,马车和细软都备好了,她便可以跟她的李二郎,远走高飞,走的远远地。
等到了那日,温婵乔装打扮,带了帷帽,一直在马车里等候,果然秦府挂出了白幡,不一会儿便有两个丫鬟从后门偷偷溜了出来,其中一个正是做丫鬟装扮的温妤。
温婵的心都提溜起来,等温妤上了马车,便道:“可有人看见姐姐?”
她摇头。
“家里的事都安排好了吗?”
温妤面色凝重,棺材里是空的,温婵让她着人去乱葬岗寻一具尸体替代她自己,但她没能寻到,稀里糊涂的也就这样吧,那棺材里装的是一只死狗,反正温妤明面上已死,都进了棺材了,秦家难道还要去开棺验尸?
“安排好了。”
温婵交给她一个包袱:“大姐姐,我给你准备的行李都在这里了,你……你这一去,山高水长,以后家里也帮不了你,你自己保重。”
温妤却露出轻松笑容:“好妹妹,这个家里只有你待我最是诚心,姐姐以后不会忘了你的。”
她只要能过的幸福,便已经够了,温婵帮她逃跑,是违背爹娘教诲的,良心实在难安。
还待要说什么,温妤看了看天色:“音音,我这便走了,若是再拖下去,我怕夜长梦多。”
温婵松了一口气,下了马车,眼中含泪送走大姐姐,回王府的时候,也是从偏门进去的,正逢秦家送来消息,说大姐姐过身了。
她却还要装出悲痛样子。
然而还没等她表示要去葬礼,王府护卫统领神色凝重冲了进来。
“娘娘,不好了,西京城破,叛军打进来了!”
第25章
在场所有人脸色都变了,叛军怎么会打进来,还能攻破西京城?
朝廷不是说,大梁军已经把叛军打出云州了吗,怎么这么突然。
秦家传话的管家立马告辞,脚底抹油就要跑,温婵身子摇摇欲坠,晃了好几下,差点晕倒。
茯苓扶住了她,面色惊慌,带着哭腔:“小姐,怎么办?”
温婵稳住身形,竭力冷静:“去打发人,到温府,让我娘她们赶紧逃走,去把府中所有侍卫召集起来!”
王府的侍卫还算是训练有素的,立刻拿着兵器,全副武装,集结在内院,旭儿身边的护卫,都是温婵精挑细选的,忠心耿耿,温婵早已收拾好,一些零散行装都不要了,只收拾了贵重的金银细软。
“娘,我们要去哪阿?”
旭儿年纪还小,哪里见识到过这种阵仗,害怕的搂住她不下来。
温婵抱着孩子,带着白芷茯苓,就上了马车,一辆马车坐着她们,一辆马车拉着行李。
她把斗篷给旭儿盖上,不让他露出面容,他是富贵人家的小孩,生的白胖水灵,眉清目秀,叛军一眼就能看出他一定非富即贵。
“莫要把斗篷摘下来。”
嘱咐好旭儿,剩下的奴婢自然是原地遣散,唯有王府的老管家,忠心耿耿不愿离开,一定要守着这座府邸。
温婵没有办法,只能心一狠,带着旭儿上了马车。
外头街道上已经乱了套了,到处都是逃跑的流民还有好些权贵世家的车队,都是要跑的。
车内,温婵抱着旭儿,两个丫鬟也面色苍白,紫薰绿衣两个会功夫的暗卫,脸上倒是还算镇定,然而颤抖的手,已经将她们出卖。
谁也没经历过这种事,国祚三百五十多年的梁王朝竟然轰然倒塌,被叛军打进了国都西京,多吗奇耻大辱,多么让人害怕。
哪怕是王府侍卫们,也没真正经历过战场,更遑论这种改朝换代的事,大梁真的要不行了吗,要亡国了吗,他们这些人要怎么办,马车里的王妃和小世子要怎么办?
谁都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
温婵的惶恐不安不比旁人少,她姓温旭儿姓萧,无论如何,都会是叛军的主要目标,她想哭,却不能在孩子面前落泪,她若哭了,旭儿岂不是更加害怕。
怀中孩子小小的,温热的手,贴着她的连,给了她一些力量。
“怎么样,可打听到了?”
骑马而来的护卫低声道:“国公府的女眷们都已经坐上马车了。”
温婵心下稍安,她早就跟阿娘有约,若真有这么一日,便去城外水月观碰头,只是没想到,西京城,真的破了。
有逃跑的百姓,还有想浑水摸鱼的流民,但王府护卫手里的兵器也不是吃素的,这些流民不敢靠近王府的车队。
王府的侍卫统领,曾跟她爹爹上过战场打过仗,知道要派探子去探听前线情报。
探子骑马来报后,他面色凝重:“王妃娘娘,现在西门、东门,均已沦陷,被叛军包围,我们不能再往槐序大街走了。”
温婵咬牙:“那我们去南门!”
她心中担忧,害怕的不行,担忧娘亲妹妹,不知她们有没有逃出去,也担心江怀因公子,庆幸的是,他不必遭受贾贵妃的为难,难过的是,大梁没了,他这个暗卫统领又能是什么好下场。
马车刚一掉头,远远的看到一队穿着藏蓝衣服,没带头盔的兵士,侍卫长变色大变,这就是姜广王麾下臭名昭著的历城军,这支军队,本是大梁庆历军,驻扎北方庆城时,却开了山海关,投诚姜广王,庆历军也被姜广王改名为历城军,历城军的统帅金庆,也摇身一变成了姜广王的老丈人。
只等姜广王一登基,那个嫁给姜广王为妻的金氏女,就等做皇后了。
梁臣无一不以历城军为耻。
然而金庆统领的历城军,仗着是姜广王的老丈人,旗下士兵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与姜氏直系天驱军,作风完全不同。
侍卫长痛骂一声,急忙调转马头:“走,我们去北门,走小路。”
他们这些侍卫,哪里是庆城军的对手,他们才只有不到二十人,还带着妇孺,绝不能直接拼。
温婵面色苍白,马车颠簸,却只能搂紧旭儿,半分都不能露出惊惧,她都害怕了,几个丫头要怎么办。
没想到,北城更是一片乱象,这里居然也有历城军,到处在抢东西。
他们也看到这这里的马车,温婵他们坐的,虽然没有挂着家徽,也没带着任何显露王府身份的东西,可这是一辆四驾马车,什么富贵人家能养得起四个驾马车,他们显然被当成肥羊了。
后路有追兵,前路有堵截。
侍卫长冷下脸,想要硬拼,温婵制止了他:“刘统领,咱们走小路,回朱明大街,走苦水巷,那里有暗道。”
侍卫长不犹豫,立刻听从她的吩咐。
贵妃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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