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被人关心了。
    李冰轻轻抚摸有点烫手的杯子，看着年轻的杨子一阵恍惚，仿佛时光倒流到几年前。
    当年孤身一人来上海发展，举目无亲。不正是因为他用这样的关心和呵护，才同意和他交往，直至后来结婚的嘛。
    只是结了婚才明白，结婚不仅仅只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庭的事情。
    但是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曾经的温情往事已成回忆，不堪回首。
    李冰低头轻饮一口红糖水，暖暖的，温暖了身体，也温暖了心。
    她收拾情绪轻声说道：“说说你这一个多月的事吧，一言难尽，就说两言三言慢慢讲。我会是很好的听众。”
    杨子倒确实有点不吐不快。
    昨天和小强讲，更多是抱怨和发泄。缺少交流，而年纪大经验丰富的李冰明显是个更合适的交流对象。
    在冷静状态下回忆在阿花一个月的工作，杨子想的更清晰更透彻。
    手册要改版，自己的改版建议。不公的任务分配，自己如何完成，遇到车祸，挽回爽约的客户，警察上门公司四起谣言，印刷遇到的问题和五一假后第一天上班就被辞退，已及后面李秘书的那通告知电话。
    杨子心平气和的把前因后果讲完，心里的郁气也出了大半。
    “以做事而论，其实你这一个月的表现很出色，我给你打98分，没有满分是防止你骄傲自满。”
    不亏是做人事工作的，李冰擅长和人打交道，一句话就让杨子情绪高涨，被辞退而受到打击的自信心也恢复七七八八。
    “但是……”明显李冰的转折后面是讲话的重点。
    杨子已有心理准备，没有什么意外。平静讲完一个多月的经历，不少问题他自己也发现了。
    “但是，在做人这一块，我只能给你59分，不及格。”
    李冰没有因为欣赏杨子而表述委婉一点，她一针见血的说道：“关键是犯了一个错误——急于求成。所以第一天主管对你没有提前安排好，因为心里急，你就早早的对她有了看法。”
    “是的。”杨子此时脑子清晰，点头承认。
    “第二次，手册改版又急于表现，贬低原版手册，直接和主管交恶。”李冰伸出两根手指，纤细而又有修长，保养的象一双弹琴的手。
    “是的。”杨子回想起来，当时就是太想一炮打响，脑子发热。
    “第三次是致命错误。”李冰伸出第三根手指，脸上没了笑容，表情严肃起来，“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在写改版建议时，是不是站在了市场部老总的角度来写的？”
    “有吗？”这一点杨子还真是有点想不起来了，有点吃不准。写书面的建议报告是杨健的李秘书来通知的，当时的自己想得都是对晶艺的认知，“难道写这个报告也写急了？难不成要到我坐到市场部老总的位置再写吗？”
    “那倒不置于，但绝对不适合在刚到新公司没几天就写到这种深度的建议报告，除非你有深厚的背景。或者你有那个叫朱华的圆滑。”
    李冰看到杨子还有点不服气，知道眼前的大男生有着自己的骄傲，耐心的继续解释道，“你写的这份报告在某些人眼里，如果能慢慢实现，成为行业的领军人物，绝对是大功一件。
    但你的表现，让这些人不敢直接赤裸裸的把这份报告占为已有，也不敢提让你把这份报告的功劳让出来。”
    “我的表现？我的什么……”杨子一开始以为是否定他做事的表现，马上又反应过来，李冰说的是他为人处世的表现。
    老朱的圆滑为什么就可以没事？
    圆滑说明什么？
    杨子很快就反应过来，圆滑说明世故，说明能妥协，我世故吗？我有妥协的表现吗？
    和顶头上司晶艺有矛盾，没妥协，对她敬而远之。
    印刷厂出问题，我有妥协吗？没有，坚持已见，最后还抬出杨健打压印刷厂。
    这么一个不会妥协的人，会把自己报告上面的思路和想法，后面有可能产生的一系列功劳和成绩，乖乖的让给别人吗？
    杨健敢试一下吗？敢把自己的职场声誉压在这么一个表现愣头青的人身上吗？
    他四十几岁的中年人了，不敢的。
    人到中年，负担大，责任重，他是不敢尝试的。
    市场部长期人员不稳定，业绩平平，杨健绝对也有很大的压力，才会看到杨子的建议报告后心动了。
    恐怕自己在印刷厂的表现，才是最终促成杨健决定开除自己的最终催化剂。
    杨子这下才真正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是吗？如果这份报告是那个朱华写的，以他表现出来的世故和圆滑，可能杨健只要微微示意一下，他就会主动把这份功劳让出去。但对你，杨健就不敢这样做，是不是？因为他吃不准你会有什么反应。”
    看到杨子若有所得的样子，李冰脸上又露出了微笑，这种一点就通的感觉，交流起来就是舒服，如果这大男生在自己下面做事好了，自己还能再轻松，心情也能更愉快。
    “这位杨总估计也是挣扎了好久，现实的压力下面，他最后才用了把你开除这种比较恶劣的行为，好占据你那份报告。
    并且他还很好的利用了你遇到车祸的这件事情，并且把有可能引起的负面后果，提前和公司老总打过预防针。恐怕你现在想明白了去找公司老总说都没什么用。”
    杨子无奈的一叹，眼前的新月知心姐说的太准了，苦笑道：“我这个算不算是性格决定命运的现实版。因为不圆滑，不会妥协，所以被开除了。”
    “可这才是你的个人魅力所在，有所为有所不为。如果你是象朱华那样圆滑世故的人，我想我是不愿意和这样的人同桌吃饭的。”
    李冰担心杨子会因为这件事情而让自己变成世故的社会人，鼓励道：“你的不妥协并没有错，错的是杨健，所以千万不要因为别人的错，而让自己改变，不要因小失大。至少下次你请客，我是肯定不会赴约的。”
    我的个人魅力！杨子眼睛一亮，原来我在新月姐姐心中的印象还是蛮好的。不过我也要为难一下她：“新月…哦…冰姐，你既让我不要改变，又说我做人只有59分，那我要怎么办才好？如果不懂妥协，不是下一份工作也很危险。”
    “我之前说你的第三次急最致命，因为你遇到了一个自身也急于寻方向求困境的市场部副总。你不清楚自己所处的环境，不认清自己的领导，就急着献计献策，后果很危险。就象三国的杨修，在曹操面前一次次的显摆自己的智商，最后丢了性命。换成遇到的刘备可能就是另一番局面。
    如果你遇到的是公司老总，或者是位置稳固有所建树的上级，你的好建议，就会成为你在公司发展的良好起点和开端。对职场新人来讲，选对公司很重要，跟对领导更重要。”
    李冰对杨子的一声冰姐很受用，更希望他不是今天遇到才叫一声两声，如果能一起工作经常叫就更好了。
    杨子很知趣的回应道：“我觉得冰姐就是个好领导，只是可惜我住在浦东，过来这里路太远，每天来回路上要三四个小时，确实是太不方便了。不然我就考虑来冰姐这里工作了。”
    李冰低下头，借着喝红糖水轻声道：“我很欢迎你来太潤发工作，路远的问题其实也有办法解决。这附近出租的房子比较多，比较好找，价格也不算很贵，搬过来上班就近了。如……如果你经济上暂时有压力，前面要付的租金和押金，我可以帮你的。”
    杨子心里一阵剧烈的乱跳。提供工作还愿意借钱，这是贵人中的贵人。如果不是诚心想帮他，是绝对不会说这样的话。
    现代社会，最难的几件事是什么？
    开口借钱绝对排在前三位。
    主动愿意借钱给你，更加难能可贵。
    我杨子何德何能，让人如果善待，杨子开口就想答应下来，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下去了。
    “是有什么其他困难吗？和女朋友住不方便搬到浦西来吗？”
    李冰看到杨子一开始有所意动，但马上又犹豫了，心里不免有些失落。自己甚至已经越过普通朋友的界限，愿意借钱给他，但他似乎还是不为所动。
    “我现在没有女朋友，不过浦东确实是和朋友住一起。”
    杨子赶紧解释道。新月姐姐替自己考虑如此周到，自己一口拒绝有点不识趣。
    “我这个朋友是大学四年同宿舍的同学，关系特别铁的那种，就象兄弟一样，说是最好的朋友也不为过。
    他比我早一年到上海，在一家证券咨询公司上班，公司待遇还不错，给他租房子。我来上海就暂住在他那里。”
    杨子如实坦白自己心里的想法，“我很想答应冰姐的，只是我之前答应过朋友，帮他找到女朋友告别单身。
    你不知道，那个家伙遇到女孩子就说不出话来，我要是不帮他，怕是会打一辈子光棍。如果我现在搬离那里，自己一个人到浦西找房子。
    恐怕这个承诺就会无法兑现。人不能言而无信，所以我很抱歉，不能来太润发帮冰姐的忙……”
    杨子还想继续说下去，却发现李冰定定的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