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开始苍茫,稍纵即逝的蓝调时刻在废墟之外肆意渲染开来,没过多久,夜幕悄然来临,两具花白的肉体在黑暗中抱成一团,像是一对正在撕咬的野兽。
他的发问落在空中,摇摇欲坠,被她轻轻接住。
“哪一句?”齐玉露有些发蒙,想了半天,“我爱你?”
“嗯,”郭发话锋一转,抓住她的乳,软糯温润,比别处的皮肤更为雪白,透着一点韧性,像是小巧的糍团,而乳尖的浅晕有褐色斑点排布,如鸭梨的梗部,“为啥?为什么招惹我?我救过你的命吗?”
齐玉露的眼雾蒙蒙,渐渐水汽氤氲:“正相反。”
郭发咽了咽口水,他的听力变得模糊,思绪也断断续续:“你渴不渴?”于是埋头其中,如陷入温床。
齐玉露闭上眼睛,感受他的吮吸:“叫妈妈,郭发。”
郭发把她抱得很紧,似有若无地耳语了一句:“……妈妈……”
他闭上眼睛,明明神志清醒,却像是在做梦,好像回到襁褓中,午后时分,一切静好而慵懒,轻轻蹬踢着四肢在摇篮里昏昏欲睡,窗台外的风铃被吹响。
“乖。”齐玉露轻抚他的后背,他像一张绷弦太紧的弓,肌肉虬结,每个毛孔都在出汗。
郭发的世界忽然变得又窄又深,一瞬间又变得大而亮,他低沉地挺进,步入全然陌生的湿地,探险一般跋涉,局促又大胆。
他还是完全不能体会她口中所说的那份对自己的“爱”,这从天而降的女人每日跟在他的屁股后,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每一句都好像在念诗,常听得人昏昏欲睡,现在却横陈在自己的身下。这一切都这么荒唐可疑。
“郭发,你真的是杀人犯吗?”齐玉露咬着牙,认真地在他耳边轻问。
“我不是杀人犯,我是强奸犯……”郭发低吼着,发狠地向里顶去,他钳住她的下巴,“你爽了吗?”
“唔。”齐玉露忽然窒息,闭上眼睛,像是濒临顶点之潮,含糊地回答着,她紧紧抓住他大臂上虬结起来的大块肌肉,像是身处风雨飘摇的树冠上,躲雨落足的一只飞鸟,闭上眼,努力攫住枝头,“啊……”
郭发低头去看他们的结合之处,洞开的暗河里,漫溢出烂熟的汁水:“下雨了。”
齐玉露用指肚揉他的断眉,告诉他,这是灵魂的通道。
郭发惶惑又坚信,他感觉到一种罪恶的快感,好像是个破门而入的贼,将她云片一样柔软的身体扯出一个裂口,乍现春光,倾泻雨水。
“灵魂的通道?你看见什么了?”郭发问道。
齐玉露将他看穿:“看见你站在教堂外面舔巧克力球,一身血,脏兮兮。”
郭发颤抖着,彩绘花窗玻璃堕地,陡然碎裂,在光下,异彩纷呈,他失魂落魄地拄着手臂,胸中塞满任务圆满完成的悲壮。
二人的伟大革命友谊就这么敦完了,第一次之壮烈,收尾之洋洋洒洒,令人叹为观止,可惜这废工厂里没有观众。郭发提上裤子,松垮着裤腰坐在废弃的办公桌上,他低头抽着烟:“我真糟,是不是?”
齐玉露用兜里的手帕擦干身上的水,很快穿好了衣服:“咱们俩都是第一回,没有完美的第一次。”
郭发全然不相信她,她是翠绿黄瓜秧间一朵明丽的谎花,除了那些带着情调的科普,其余皆不可信:“撒谎不打草稿纸。”
“爱信不信。”薄汗被晚风一吹,齐玉露浑身发冷,不断地搓着手。
郭发走近她,脱下自己的军大衣披在她身上:“你这人,真怪。”
齐玉露坚持还给郭发:“别给我,你冷了咋整?”
郭发拗不过他,只好把她整个人揽在自己的怀里,齐玉露忽然安静下来:“你……我……好吗?”
郭发掐灭了手里的烟:“你挺好,就是心眼太实了,以后别这么犯傻了,我也没有你说得那么好,我不是什么好人,以后别找我了。”他仰头望着房顶,眼神漆黑而空洞,像是一对滞住的黑芯玻璃球,蓦地想起很遥远的事情。
“你知道吗?所有动物在交配之后,都会变得忧郁和感伤,这是因为荷尔蒙在作祟,”齐玉露轻轻把头埋在他宽阔的胸口,他身上有淡淡的汽油味儿,令她安心,“谢谢你,郭发,你是个好人,有这一回,我死也满足了。”
郭发不再发呆,捏住齐玉露的肩头,直视她迷蒙的眼:“死?你知道啥是死?”
“就是想你,又见不到你。”齐玉露垂眸,没底气地说。
“你一直想要这样,我现在满足你了,”郭发转身就要走,“回去吃点热乎的,喝点酒,睡一觉就把我忘了吧。”
齐玉露从背后抱住他:“你别走,郭发,我身上冷。”
郭发抓住她的手:“松开,我骑车送你回家吧。”
齐玉露把头埋在他的大衣里:“再和我待一会儿吧,求你了。”
郭发没法生气:“行吧,你太倔了。”
她忽然没头脑地说了一句:“是因为我腿瘸吗?”
郭发会意,愣愣地看了她一眼:“不是。”
“那是因为我长得太丑了吗?”
郭发又看了看她,她的单眼皮微微浮肿,小小的一张脸比他的手掌大不了多少,芝麻似的小牙,像是那种腕表机械表盘,灵巧又耐看:“你长得挺好的,我觉得。”
“那你是有喜欢的人了?”
“你别闹了,咱们不可能,我和谁都不可能,谁跟了我,谁遭罪。”
齐玉露扯出笑,其实心底凉了半截:“你是天煞孤星啊?”
郭发抹了抹脸,终于没了耐心,渐渐什么话也不说了。
将近九点,是必须回去的时候,夜色掩护之下,郭发载着齐玉露回家,齐玉露搂紧他的腰:“郭发,明天还能约你吗?”
郭发叹了口气:“这样不好,我不想占你便宜。”
“有便宜不占?”齐玉露酸涩地反问。
“你别这么说话,别跌份儿,我告诉你了,男人没有好东西,我劝你别糟蹋自己。”
“你不孤单吗?”
“你问题太多了。”
“真的不孤单吗?”齐玉露坚持追问。
“我回家了。”郭发踏上自行车,晚风中,烂尾楼外的一切不甚分明,风里,有种腥膻的味道,他若有所思,忽然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教堂外面吃巧克力?”
齐玉露目光闪烁:“哦,是杜楚楚告诉我的。”
“以后不要提她。”
“郭发,明天见!”齐玉露昂扬着,站定在原地,足尖隐在长长的裙摆之下,还是不大肯向他显露自己的跛态,她高兴地挥着手。
郭发松了口气,没有道别,调头便骑走了,他急速地穿过喧嚣的街道,身体里很空,又很满,疲惫又轻盈的矛盾感让他头脑昏乱,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场荒唐的春梦。
太混蛋了吧,这样,算了,还是不要回头。
齐玉露缓缓上了楼,她站在霉味儿四溢的楼道里,隔着自己手植的矢车菊看他,活像一只佝偻背的孤狼。
郭发回到家里,换掉汗湿的衣服后,接到来自静静旅社的电话,电话那端是个那个自称报过自己的女人,她仿佛仍然在嚼着泡泡糖,嘴里吧唧吧唧发出脆响:“郭发,来医院一趟,你妈被人捅了。”
郭发跌坐在地上,交配过后的后遗症这才发作,他脑海纷乱,只有齐玉露那郑重其事向自己解释何为动物伤感的样子清晰生动。
“什么?”
“十七刀,在中心医院,快来。”
郭发挂断电话,望着窗台上的花,洋桔梗和小木槿
裸体舞曲(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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