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观音给出了肯定地点了点头。
她爱听戏,对这种声音很熟悉,在张之维手心处写道:[有人在唱戏。]
[和我们在幻境中看的一样,是《牡丹亭》的选段《游园惊梦》。]
林观音写的很快,张之维理解的不多,只抓了关键词,但也确定了先生的身份,他收回手,道:“果然就是遇惊鸿。”
恰在此时,安静的小亭中,忽然闪现出人的身影,张之维轻轻一放手,凭空降下一面无形的墙,可那个人身手很不错,几乎看不到影子,屏障散了。
张之维一手护住身后的人,一手竖起两指往左一转,闪过一道惊雷,明亮的蓝光成为除了火光之外照亮这片夜空的又一道利光,粉碎幽寂的漫漫长夜领,雷如长鞭,甩向来者。
鞭子明明打到了人,可依旧听不到人声,也看不到人影。
“怀义!”张之维喊道,“带阿音去主屋找夏蝉,我留在这对付他。”
张怀义点点头,毫不犹豫地拉着林观音走了。
林观音想看一眼张之维,被他呵住:“战场之上,不要犹豫,更不要回头。”
战场?
“阿音,”张怀义带着她边跑边说,“那是日本忍者。”
“遇到便是生死之战。”
林观音瞪大眼睛。
尽管一直听日本人的事,但这还是她第一次真正遇到。
他们很幸运,一路上都再没遇到忍者,可等到了主屋,却看到了极其诡异的一面。
熊熊烈火疯狂吞噬着房屋,呛人的烟雾直冲云霄,烟雾中间燃烧过后的灰烬纷纷扬扬,四处飘散,巨大的火舌四处蔓延,就像一个因饥饿而走投无路的人,想要把眼前的所有东西,都狼吞虎咽,通通吞入腹中。
深秋夜晚寒气刺骨,可在这里,却灼热的令人背后冒汗。
明亮的火光照亮了所有,似乎这不是沉寂的黑夜,而是盛夏的晨间,劈里啪啦的声音不是火焰吞噬物体的声音,而是夏日里随处可见、声嘶力竭、永不休止的蝉鸣。
而纷乱的蝉鸣声中,是一阵阵悠长又缠绵的人声,让人忍不住忽略这场恐怖的大火,放松身心去寻找那个人声。
于是他们在大火边缘,在一个高大的戏台上,找到一名孤独的戏子,他一个人唱着戏,除了背后火焰的声音,没有伴奏、没有陪演、没有道具。
他只是穿着厚重又华丽的戏服,带着精美的头面,姿态婀娜,在台上演着跌宕起伏的独角戏。
那是遇惊鸿。
遇惊鸿原名不叫这个,他出生贫寒,父母皆亡,流浪到北平城被戏班的老旦看重接到了戏班,签了生死契,成了戏班的孩子,学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班里也对他们这种还不能赚钱的小孩儿极其残酷,辱骂殴打是常事,有些受不了的会自杀,他年幼时就见过不少,可即便自杀,这些大人们也只会轻飘飘地讽刺一句,吃不得苦。
吃不得苦。
人命太贱,由不得你叫屈。
遇惊鸿为了活下来,学会了入戏,一会儿他是身世凄苦的小丫头,一会儿是走个过场交代一下故事背景的炮灰,一会儿是流落民间暂时受苦的小少爷……
他长得好,演得更好,几岁的时候就被班主看重,送到达官贵人家,给人专门唱戏。
当然,别人真的会认认真真听一个小屁孩儿唱戏吗?
不过是禁脔罢了。
他穿上戏服是个戏子,脱了戏服还得演戏。
时间长了,自然就没了自己。
他当然也不在乎自己是什么,每天都忙着演戏,哪有空想这些呢?
他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不是小孩儿,也不是成人,不是梨园的名角,也不是戏班里顶梁柱……
他不是任何人。
但他可以扮演任何人。
他可以轻易讨任何人的喜欢,所以他才叫遇惊鸿,让人一遇惊鸿。
他为了活下去既入了戏,那为了继续活下去便出不了戏。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他此时是杜丽娘,敲着指,背靠着火光,将这片幽暗的园子用火光一一点明。
戏台上最是要入戏,讲究心无旁骛,就算刀山火海也不妨碍戏中的情景,就如同陷入了幻境一般。
“先生!”
他的指头顿了顿,眼神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台下眼神清明的夏蝉,她眼中映照着这场大火,和她当年所遭遇的那场大火如出一辙。
这是夏蝉这么久第一次认出他。
当年,夏蝉为了他被日本人□□,经历了非人的折磨,早已忘了来这的原因,只想着等他,可他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走到夏蝉面前时,她却已经认不出他了,伤痕累累地被他抱在怀中,嘴里还在喊:“先生怎么还没来呢?”
她等到了自己的先生,却也没有等到自己的先生。
或者说,遇惊鸿不过在她面前一直扮演她想要的先生,可实际上这位温柔、又对她极其包容的先生只是个角色,他并不存在。
夏蝉等待的原只是个不存在的人。
所以,她无论怎么等,都是错的。
遇惊鸿装作没有看到她,转了个身,继续唱道:“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先生,先生,先生!”夏蝉喊了好多次,遇惊鸿都没有回应她。
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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