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拥有一技之长且愿意传授，大家可找苏院长考核。”
    “今后苏先生便代表我，若诸位有事想寻我却寻不到，也可找苏先生商议。”
    书院是苏昉的，棠月里介绍完毕，就移开几步，把位置让给了苏昉。苏昉上前，道：“我先带诸位参观一下。”
    所有人都知道识字读书的重要性，可除去那些想要探求世界真理的天才们，又有谁会热爱学习呢？
    ——没有。就像没有社畜会热爱工作。
    棠月里清楚这一点，所以为了调动大家学习的积极性，她想出了一套奖励系统。
    她把之前的积分换成学分，学生和教师都可获得学分，出色者加分，学分可兑换物品。
    最便宜的是用钱也能买到的东西，贵一点的如之前烧烤宴上的烤炉这类只要钻研一下就可以自己制作的东西，而最贵的——就是在这个时代还找不到原材料的辛香料、布料染剂等等物品。
    苏昉为大家介绍着规则，这是之前棠月里和他两人商量的，就连胡微酒也是第一次见。
    他走入这间放满学分商品的屋子，逛了一圈，兴致盎然地摸了摸下颔。
    棠月里没管他，继续和苏昉介绍这里，余光看见他双手揣入袖子，慢条斯理地掏了掏，从袖子里变出一只狐狸玩偶，长得和她抽卡界面那只很像。
    棠月里眼角一抽，看着胡微酒把玩偶放到最上方，执起毛笔，用一只手按住袖口，挥舞笔墨写了个离谱的价格。
    苏昉在他动作时也早已停下了介绍，见此，他用眼神询问棠月里。
    棠月里：“……也行。”
    看看那些直勾勾盯着玩偶的男女老少就知道了……烧还是烧不过狐狸精。
    第66章
    积雪压弯树枝, 扑簌簌落下来。
    学堂里传来读书声。
    但那声音并不清朗也不悦耳，读书的人已经不年轻，常年经历风吹日晒下皮肤黑而粗糙, 手上布满老茧，指节粗大, 与脆弱的纸张形成鲜明对比。
    “发……彼……小……”
    他也知道自己平时干活一身蛮力，拿着书册的手小心又小心, 紧张地辨认其上文字，读得断断续续，发音笨拙。
    “小……”
    “豝！我说过多少次，这个字是豝！听到了吗！豝！”陈耳将一卷册子拍得哗哗响，咆哮声几乎掀翻屋顶。
    一年前的他绝对想不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先是住的地方比原本家里仆人的屋子还要破小, 然后被逼着跟庶民一起下地种田，天呐！他竟然种田！而现在——竟然！竟然还要教庶民认字！这庶民还如此愚不可及！！
    陈耳太阳穴突突直跳，方才读书的男子被他训斥得缩起脖子瑟瑟发抖，整间教室都大气不敢出。陈耳烦躁地来回踱步, 余光瞥到这一幕, 咆哮陡然卡住。
    ——“为人师者要有耐心, 要和蔼可亲, 以一个月为期，每个月进行一次考试, 并且评选最喜欢的先生，评分高者加分, 最低者, 视情况解雇。”
    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冷静……一切都是为了胡姑娘亲手制作的布娃娃……对，冷静。
    “呼……没关系。”陈耳从嗓子里一个字一个字挤才把这句话说完, “这句诗的确有难度，慢慢记，不急……不急……你坐下吧，下一个。”
    他努力扯出一个笑容，自觉自己笑得十分和善，熟不知，那努力向上提拉的嘴角、僵硬的肌肉、还有因用力过度而抖动的眼皮，怎么看怎么惊悚。
    学生：“……”
    害怕.jpg。
    屋顶上，阿芙萝拍拍裤腿站起来，纵身跳下，落地时悄无声息，没有在雪地留下任何痕迹。
    她停在一处院落前，黑发退去颜色，弯曲垂落，粗布麻衣变为樱花粉裙，幅翼从背后展开，脚尖轻点，跑起来时轻盈如风，桃心状的尾巴在身后一荡一荡。
    “领主大人！”
    阿芙萝路过的地方落下一地樱花花瓣，两三秒后自动变淡消失，她一下扑入棠月里怀里。
    凤煌眉梢一扬，腾地站起来，那边，阿芙萝与棠月里轻轻一贴面就直起身，凤煌一顿，眉梢落回，想坐下，可又觉得这动作太过刻意，正迟疑间，那只魅魔又以异族礼仪的名义贴近棠月里。
    凤煌想也没想就迈步走过去。
    阿芙萝又贴了贴棠月里的脸，有点担心：“领主大人，你冷吗？”她刚从外面回来，但棠月里的体温比她还要凉一点。
    “还好还好。”棠月里说话间呼出白气，古代的衣服根本不保暖，生活在常温系统下的她实在不习惯古代的冬夏，不过也不是不能忍受，棠月里伸手轻轻搭在阿芙萝的翅膀上，魅魔的翅膀光滑而坚硬，是比剑更锋利的武器，棠月里顺毛一样轻轻抚过。
    阿芙萝翅膀微微扇了一下：“领主大人为什么要呆在这里，回你的世界吧，阿芙萝想看看你的家乡。”
    “是，领主，这里就交给我。”苏昉也道，“您若放心不下，过了冬天就回来。”
    棠月里把手缩回袖子里取暖：“不用，我——凤煌？”
    她抬眼看向阿芙萝后面。
    凤煌紧紧抿着唇，原本正气势汹汹地往这里走来，在棠月里叫他前脚步硬生生一转，若无其事地走向炭盆，往里加了一簇星点大的火。
    嘭。
    室内温度瞬间上升。
    凤煌一言不发，目不斜视，昂首挺胸，回到原本的地方坐下。
    “……陈耳如何？”棠月里一顿，继续讲回刚才的事情。
    阿芙萝撇撇嘴，把刚才见到的事情说了，末了问：“领主大人为什么同意让他当先生？”
    棠月里想象了一下当时的情景和陈耳的阴间笑容，遗憾自己没看到，“对比初来的时候，他已经改变很多了。”她拿起刚才每个班整理好的学生课业，粗略翻看，边和苏昉讨论几句。
    凤煌一直伸长耳朵注意着那边的动静，棠月里始终没有给他反馈，他挺直的脊背逐渐僵硬，心里像被猫爪挠了一样，她为什么不理自己？火焰温度怎么样？会不会太热？还是还冷？
    凤煌用余光观察着棠月里，自以为隐蔽，不妨棠月里突然朝他看过来。
    凤煌脊背一下子僵直，蓦然扭头，直直盯着窗外，一副若无其事欣赏美景的样子，实际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了她的视线上，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领主大人渴了吗，我们喝奶茶！”阿芙萝拿来一杯桂花乌龙，冰块撞上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冰霜精灵制作的冰块经久不化，棠月里拿它当空调和冰箱，小块的则加入冰饮，简直是夏季续命神器，至于秋冬……秋冬当然和冰淇淋冰阔乐冰奶茶更配！
    棠月里接过桂花乌龙，插/入吸管嗦了口，就听到冷沉的声音：“你不说冷吗？还喝冰的？”
    棠月里闭上嘴，缓缓放下杯子，凤煌死死瞪着奶茶里的冰块，空气里仿佛迸出火花。
    棠月里：“多亏了崽，让我在冬天也能喝到好喝的冰饮料！”
    凤煌：“呵。”
    棠月里：“呜呜呜崽你真的太有用了！”
    凤煌：“呵。”
    棠月里：“凤煌的火焰最厉害，我不能没有凤煌。”
    凤煌：“哼。”
    ……
    乌龙与桂花的香气萦绕崽舌尖，棠月里嗦着奶茶翻完课业，挑出几份：“这几人不错，等一个月看看他们下次的考试成绩，好的话就让他们负责识字课，让陈耳等人空出来，再挑选优秀或者有意愿的学生，一起去上徐老他们的课。”
    “好。”苏昉应完，忍不住笑道，“徐老等不及了，方才又来问过什么时候开始安排他们授课。”
    慕翦已经回去了，棠月里从只言片语中得知他现在正是姬墨的幕僚，她用一把折扇和慕翦换了几个善机关和水利的人才以及文坛学者来书院教书，慕翦看到折扇后爱不释手，当即应下。
    徐老等人是一周前到的，来时他们听说要去一个荒僻之地的学院，学生还都是庶民，他们百般不愿，直到他们来到这里，看到村子的景象，他们瞳孔地震。
    上课才有积分，有积分才能换秘笈，想到秘笈上的奶茶火锅、纸张印刷水车，他们好急啊。
    阿芙萝皱皱鼻子，嘀咕道：“明明刚来的时候还拉长着脸不愿教课的。”
    棠月里失笑，拍拍她：“人之常情罢了，不要生气，以后会有很多人自愿来的。”
    学分和教学积分能购买的“秘笈”只有最浅显的部份，比如那个水车，村子现在用的是最简单的高转筒车，“秘笈”上有它的制作方法，比起这个时代普及的桔槔，它无疑方便了许多，但它仍有缺陷，且依然需要耗费不少人力。
    棠月里有更方便的风力水车的“秘笈”，但她不打算直接拿出来，所有的老师都不会直接把答案给学生，而是要他们不断去思考和实践，所以棠月里给风力水车定了一个高价，光靠教学积分是绝对不够的，这时就要靠另外一个获取积分的途径：发明。
    所有的发明都不是一蹴而就，但是只要有了想法，就能进步。
    为村民扫盲只是第一步，下一步，她要用“秘笈”吸引更多的人。
    一切如棠月里计划的一般，春节过后，徐老等人正式开始授课。
    只不过，当陈耳得知以后不用再做庶民的先生后，晒黑了的少年沉默许久，说：“神女大义，我愿继续带他们识字。”
    棠月里说：“既要学习，又要教课，会很累哦。”
    “是，我考虑好了。”
    他整个人已经不一样了。
    大家都会越好越好。
    第三年，春夏交替之时，天下出了一件大事。
    乌国君主宣布自立为王。
    乌国，就是之前胡微酒为了开店选址而全天下调研回来，给她介绍说热爱迁都的那个。
    山风凛冽，沙尘飞扬。
    两军交战在一起，兵戈相击，厮杀与哀嚎震响山谷，不时有人倒下，有人很快爬起来，也有人再也站不起来，血液浸染土地。
    棠月里俯视着下方惨烈的战斗。
    星际也并不和平，星舰对垒，一旦被击中就灰飞烟灭，而古代的战争——棠月里看着一周国士兵将矛刺入乌国士兵腹部，乌国士兵倒下，周国士兵握住长柄想将矛抽出，胳膊被另一个乌国士兵砍中，他吃痛放手，下意识捂住伤口，就被从身后砸中脑袋，而那用石块砸他的乌国士兵又被另一个周国士兵打中……
    人如蝼蚁，到处都是碎肉、断肢、和血。
    棠月里已经在这里站了快半个时辰，胃部从不适到麻木，她一动不动地看着战场，视野被蒙上一层红色。
    “领主，不舒服就不要看了。”胡微酒拿了个香囊在空气里晃晃，清新的冷香驱散了血腥气。
    这种时候，他们非人的一面才展现出来，胡微酒摆出小桌、果盘，就着厮杀声优雅地吃着一只烤鸡。阿芙萝被血腥气激出原形，双眸猩红，她被胡微酒拉着一起吃零食，但视线频频转向战场，跃跃欲试。
    反倒是平时对人类最不屑一顾的凤煌，敛了容，与她一起沉默地望着下方。
    阿芙萝吃完一盘车厘子，舔了舔长出来的獠牙，终于按耐不住，飞过来：“那些人类太弱了！领主大人，让阿芙萝去吧，阿芙萝定将胜利献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