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眠小的时候，庄鸣和苏善为了维持生计，早出晚归的出去卖饭团，每天都很忙，假期更忙，有时连喝水都要靠挤的才能匆匆喝上几口，所以并不会经常带她和庄商出去玩。
    但也不是一次都没有去过，苏眠五岁那年的国庆节，他们带着她和庄商去了海城的一个自然景区。
    那个景区新建不久，很大，路还没完全修好，是庄鸣扶着苏善，庄商牵着苏眠往山顶上走的。
    那时苏眠看到有一对夫妻正站在奇石前面拍照，有两个孩子站在相机后面蹦蹦跳跳地起哄，让他们再挨近一点，让他们比个心，让他们亲一个。
    苏眠听着也动了心思，喊住走在前面的庄鸣和苏善，以拍照留念为由，让他们一起出现在了镜头面前。
    景区里有专门帮游客照相的摄影师，四人两两并列拍了几张全家福，拍完想要散开，苏眠眼疾手快，一边拉住一个，让庄鸣和苏善一起再拍多几张双人照。
    苏眠学着那两个小孩的样子，站在摄影师的后面，只是还没能开始起哄，就先被庄商悄悄拉远了一些，他背对着正在拍照的两人，朝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哄她说现在乖乖待着，回去就给她买冰淇淋吃。
    庄商以为她还小，不懂得其中的道理，但其实她早就发觉了，自己的爸爸妈妈和别人的爸爸妈妈不一样，他们太客气了，不像是平常的夫妻。
    这一次拍照，更多的是她的一次试探。果不其然，庄鸣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露出两排大白牙，而苏善虽然也在微笑，表情却并不自然。
    苏眠不是傻子，看得出来在这份感情里，爸爸的爱是远远要比妈妈更深的，庄鸣对苏善的爱，也从来都是多于苏眠的。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多次的试探，她才后知后觉，或许这便是所谓的爱屋及乌，再怎么爱屋檐上的乌鸦，也是基于爱房屋的主人。
    是附赠的。
    苏善之所以会吞药，应该有苏眠大半的功劳。
    这段时间，苏眠因为和刘斯年的传闻，被人用粉笔擦不知拍脏了多少次课桌课椅，后来更是有人直接到她面前用言语挑衅，她甚至还没做什么，那女生就碰瓷倒在地上开始哭，畏畏缩缩地求她不要动手。
    这件事惊动了老师和双方家长，苏善赔了钱，一直在道歉，还当着所有人的面用老师的教尺打了苏眠，被打的地方回到家里还在火辣辣地疼，苏善黑着脸，问她知不知错。
    “我没有错。”
    苏眠眼神坚定着：“我根本就没碰她。”
    “还在撒谎是不是？”苏善抬手指着一个方向，“你的意思是监控也在骗人吗？”
    “那是她设计好的。”苏眠辩道。
    “我供你吃喝，供你去学校是让你去读书的，就算你是被诬陷的，你第一时间该做的也是告诉老师，告诉家长，而不是滋生事端。”
    苏善愤愤道：“这样固执只会害了你！”
    “说来说去你还是觉得是我做错了，”苏眠冷笑地一扯嘴角，“我撒谎？我就算撒谎那也是和你学的。”
    “还是说你认为养孩子只要给她吃饱穿暖，觉得她犯错的时候拿出长辈的威严教训一顿，她就能按照你意愿乖乖长大？”
    “就像上次你们禁止我和我哥在学校接触，怎么？我和他谈恋爱的传闻刺激到你们了是吗？欲盖弥彰，说到底你们不就是怕我会真的和他在一起吗？”
    “我们之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现在我都不知道你嘴里哪一句是真话，哪一句是假话。”
    “我欲盖弥彰？”苏善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语气激动，“你撒谎是和我学的？我对你说假话？苏眠，你现在真是出息了，都敢编排父母了！”
    “那你自己说，我爸和我哥哪一个是亲的？”苏眠也提高了音量，“还是你打算告诉我，连你也不是亲的？”
    空间一刹那寂静无声，庄鸣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站在房间门口的，苏眠转头看了他一眼，抓起书桌上的书包：“这满是谎言的屋子，比学校里的人还要恶劣。”
    这也是为什么苏眠一直不相信阑尾炎这套说辞，要跟去医院求证的原因，怎么可能这么巧，吵架和打她的时候这么有劲，第二天就因为身体原因住院了。
    苏眠在房间里锁着门，给伤到的地方上药，疼得不自觉咬紧了牙关，外面有人敲了两下门板，庄鸣的声音随即传入：“眠眠，我做了葱香焖豆腐，出来吃一点吧。”
    房间和身上全是药酒的味道，苏眠闻着反胃，只意思意思地盛了一勺热气腾腾的米饭，看庄鸣坐在对面欲言又止，她咬了咬筷头：“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庄鸣碗里的饭也没动多少，双手搓着大腿，抿了抿嘴：“眠眠，你妈妈其实很爱你的，只是可能方法用的不对，才让你产生了误会。”
    苏眠低着头，嘴里吃着一小口米饭：“再怎么吵她也是我妈，您不必当她的说客。”
    庄鸣愣了愣，理解地点了点头：“你能这么想，你妈妈知道了也会开心的。”
    “还有，”庄鸣又顿了几秒，好像已经准备了很久，“你不想再叫我爸也没有关系，喊庄伯，鸣伯，庄叔，鸣叔，只要你开心，都是一样的。”
    “嗯。”苏眠淡淡地应下。
    “你的伤……”庄鸣想了想，没问缘由，只问，“要不要紧？”
    “小伤，”苏眠语调平淡，“过几天就好了。”
    她都这么说了，庄鸣也就没再说什么，只是再叮嘱道：“有什么事情就和我说，千万别自己硬抗。”
    苏眠暗自咬了咬舌头：“嗯。”
    第二天早上去学校，公告栏上贴着他们这次月考的成绩排名，苏眠没出意外的又是年级第一，邹信倒是稀奇，第一次考进了年级前两百名。
    走进教室，邹信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将一个小盒子交到苏眠的手上，对着她鞠了九十度的躬，拔高声音道：“老大，多亏有你帮我补习！我第一次在我爸妈脸上看到笑容，真的非常感谢！”
    苏眠疑惑了半刻，又配合着道：“既然你叫我一声老大，那这就是你应得的。”
    莫名其妙多了个小弟，苏眠一头雾水地坐在座位上，直觉告诉她，或许答案就装在这个精致的小盒子里。
    她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拉开了那条系成蝴蝶结的粉色缎带，从盒口窥探进去，看到了一个透明的圆柱体。
    里面装的看着像饼干，不过现在人多，苏眠没有直接拿出来看，好不容易等到放学，她又担心会压坏，不舍得把它放进书包，于是双手捧了一路，回家直奔房间。
    圆柱体原来是个罐子，里面装的是一个个制作精良的兔兔曲奇饼干，苏眠在书桌上平铺了一层纸巾，把它们全部放在了上面。
    每一只兔子的线条都有细微的不同，应该是手工做的，兔耳朵上还有卡通的粉色蝴蝶结，看着俏皮又可爱，苏眠第一次这么讨厌食物有保质期。
    分量不多，只有十个，底部的碎渣里还躺着一张卷捆的纸条，她拿起来摊开，上面的字体隽逸有力：
    吃完就代表答应了。
    苏眠在啃一只兔兔的耳朵，啃着啃着就笑出了声。
    少女的心动，就像兔兔饼干吃在嘴里，甜甜的，连心脏跳动的频率都如此令人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