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高门大户多龃龉,谁也说不清,譬如这镇国公府上,表面看上去是大儿媳芸娘为了分财产才孝顺公婆,可实际上她这几天冷眼瞧着经过堂前的府上二房和三房仆从都要比大房仆从衣饰打扮亮眼贵重些,而府上居然能有仆从大摇大摆说大夫人的坏话,那显然是有人默许的。
可见大房的日子并不好过,大夫人也不并不得她公婆欢心。
莺莺摇摇头:愿自己辛苦做的这场花雕能帮大夫人一把。
花雕已经初现成果:
最中间一对仙鹤昂首展翅,雪白的素馨花做仙鹤身体,深棕色的水烛花做黑色下垂如扫帚的尾羽,大红色彼岸花做红顶,似乎能听得见它们鹤唳一样。
而周围庭院散落着几个大小不一的仙桃,仙桃以粉红色的矮雪轮做成,淡粉色的五瓣花聚成伞状花序,挨挨挤挤好不热闹。
而莺莺居然还以颜色深浅点缀在寿桃周围,她修剪得层层叠叠,看上去格外招人稀罕。
莺莺带着几个人忙到晚上直到夕阳落山时才将这些花雕都完成。看着花雕完成几个小娘子都欢喜起来,莺莺伸了个懒腰:明儿早起过来掀开上面的稻草便是。而后几个人七手八脚将稻草盖子都搭到脚手架上。
她们收拾起了东西刚准备下脚手架,就听得一阵激扬的声音:什么?!你再说一遍!
听声音是芸娘。
莺莺几人忙往下跳,预备赶紧离开。
可是还没来得及爬下脚手架,就见夜色中一个身影风风火火过来,手里还揪着一个人。
两人来到脚手架下,稻草席铺开遮住了三人,让芸娘没看清下面有人。
此时夜色已经笼罩,中堂也没有任何仆从。
爹娘都已经私下里将值钱的铺子都给那两房分了?芸娘气得压低声音骂:说起来一样的儿女,为何你总像是后娘养的一样?!
莺莺暗暗叫苦,谁知道无意间知道了别人家的家私隐秘,这时候再下去就正好撞到两人身上,反惹得彼此尴尬,是以她忙咳嗽一声,示意有人在这里。
而后悄悄晃晃绿儿和含蕊衣袖,示意她们咳嗽,那两人也吓得小脸煞白,忙咳嗽应和,示意这里有人。
芸娘和大老爷又匆匆走了过去。
听见他们脚步走远,莺莺才松了口气,从脚手架上爬下来。
*
被芸娘指责的是镇国公大老爷,他被妻子扯到另一处院落,大老爷颇有些不满:给就给了。你看你这个人,就是斤斤计较!牙尖嘴利哪里有半点大家闺秀的风范?
芸娘像是被针扎到了一般,声音立即尖锐起来:我斤斤计较?
大老爷耐心劝慰妻子:父母的钱财愿意给谁便给谁,好儿不争爷田地,好女不论爷嫁妆,我们大房不计较这个。
说着便要拍拍芸娘肩膀。
芸娘往后一缩,躲开他手臂,随后冷笑:好笑,那他们几房要了田地家产,莫非就不是好儿好女了?
或许他很少放下身段哄媳妇,大老爷有些不耐烦起来:爹娘定好的事情,我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芸娘的声音又充满了希望:可以啊,我们去族老那里询问、请舅家和几位叔父出面、对了!还有几位叔公,他们几个老人家主持公正,难道能亏待了我家?
行了你!大老爷的声音暗含警告,这事情不能闹出去!闹出去我们全家都丢人现眼!难道要京城里所有人都来瞧我们府上的笑话吗?
芸娘不服气:公婆他们偏疼其余几房冷落本该袭爵的长房,笑话也是他们的!
她越说越来气:别的府上都是将资产大头留给袭爵的长子,你们家倒好,几下散给几位旁支!这么下去,你们国公府上还拿什么传承下去?
大老爷似乎也被她说得沮丧起来:府上不还有些资产吗?怎么样我们也都是有吃有喝
芸娘还待要反驳,就听大老爷道:
再说了,当年的你是个小有名气的才女,读书吟诗都使得,如今却满口铜臭,只口口声声谈钱,这可与当年的才女大相径庭。
夜色下看不清这个男人的神情,可是清清楚楚听得见他语气里的不耐、嫌弃、厌憎。
芸娘往后一步,几乎不敢相信这是她的夫君。
大老爷不知妻子的变化,还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你也太精打细算了,活像个商户女
忽然就听得一声冷笑:你可真清高啊!
芸娘多年来积攒下来的委屈忽然都爆发了出来:这些年都说我精打细算,可是这是为何呢?还不是为着多拿二两银钱出来,家里里里外外都要钱!
你是未来的镇国公,还需要举止端方为诸人表率:是以宗族里穷困的我们大房要救济,孤弱的我们要相帮,要科举的我们要出盘缠。说起来这些年支绌许多,我都几乎白了头发,你却反过来嘲笑我市侩?
大老爷没想过妻子反应这么剧烈,他赔笑:是我说急了些。
芸娘却置若罔闻:你呢,一点心都不操!每次我指责你爹娘偏心你只说爹娘不是这样的人,是我疑神疑鬼,可我愿意做这样疑神疑鬼的人吗?还不是爹娘偏心太过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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