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很好呀。
这棵树,对于明月来讲,就像是明佳的化身。明月从不会走路到如今长到这么高,难过的时候,高兴的时候,受委屈的时候……它都安静地屹立在这。
这棵树算起来已经三十几岁了,是明佳出生那年老夫人种的,和明佳一样大的年纪。
其实这样的香樟树,现下苏州的权贵人家一般很少种了,唯有一些平民百姓家中保留了这一习俗。
女儿出生时种下,勤快浇水,仔细侍弄,一是为了日后这香樟树长得高高大大,引媒婆上门,二便是砍了给女儿做嫁妆,省下一笔银钱。
按理讲明佳也是官家小姐,但明佳出生的时候没赶上好时候,当时明家的状况不好,明老爷子并不精明能干,过了好几年才当上盐务的差,外头一个壳子瞧着好看,内里是实实在在地捉肘见襟了许多年。
老夫人爱女心切,能做的打算一一都做了。这树也照料的仔细,盘算着这树砍了,日后好歹做几个樟木箱子。
可惜明佳没有用上。
明月每次光只是想想,便觉得心里压抑,难以呼吸。
谢琅玉静静地看着明月,见她忍不住又推了好几下,这才起了身,温声道:“别急……边上挖了看看。”后边一句是对赵全福讲的。
赵全福连忙找了两个下人,没一会就拿了铲子来,在边上挖了小臂长的口子,等到足够深了,里边黑乎乎的瞧不清楚,赵全福要弯着老腰去摸,叫谢琅玉抬手拦住了,赵全福只好在一旁打灯笼。
谢琅玉便半跪着,一只手撑在地上,俯下身子,右手伸下去摸索了几下。
谢琅玉的衣裳弄脏了,手里摸出一片黏腻,他也不在意,耐心地在里边确认了几遍。
明月站在一旁,紧张的看着。
谢琅玉摸了几下,便仰头看着明月,明月见状,连忙蹲下来。
谢琅玉现下便高她一些,看着她,道:“烂了,水泡烂的。”
里边一股酒糟味,明月也闻到了。
明月眨了眨眼睛,一下觉得眼眶发热,她吸了口气,看着谢琅玉脏兮兮的手,便也要伸手进去摸摸。
谢琅玉那只撑在地上的手抬起,用手腕抵开她的手,“脏。”
明月只好停了手,她看着这棵树,几乎有些迷茫地道:“烂了会怎么样,以后都不长了吗?”
谢琅玉还半跪在地上,右手上都是污泥,他没讲话,又伸进去确认了一遍,接着耐心道:“一般都是从下边往上边显症状……这棵树顶上的叶子都已经卷了,叶子很快会掉光……会倒,或者慢慢枯死。”
明月一时讲不出话来,接着后知后觉地懊恼起来。她年纪小,前几日谢氏在府上处处排水引流的时候,她跟着学了,却根本没想过树会被水泡死。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明月喉头突然有些哽咽,她忍住了,面上还是笑道:“能救吗,我,要不,我,我去找个擅园艺的下人来瞧瞧吧。”
明月以为自己做的很好了,从小到大都十分知事周到,谁都讲她懂事照顾人,可若不是今个谢琅玉来了,这棵树无声无息地死掉了她都不晓得,她简直难以描述自己现在的心情。
谢琅玉的手又往下按了按,像是确认了好几下,然后才拿出来。
他的手上都是泥土,袖摆也脏了一片,他看着明月,直了直身子,温声道:“都烂到这里了,几乎断了……可能不太好救。”
明月想了一下,艰难地理解了,意思就是很有可能会倒下来,“所以,会砸到人的……是要砍掉吗?”
明月笑不出来了。
明月起身摸了摸树皮,抿着唇讲不出话来。
真对不起。
赵全福在一旁看着,心疼道:“三爷,您,找个擅长此道的人来瞧瞧吧,这树都多少年了,长得多高啊,砍了也可惜……”
谢琅玉笑了笑,没讲话。
过了一会,他再次半跪下来,伸手进去按了很久。
接着,谢琅玉抬头看着明月,道:“已经烂透了,会倒的,你要是再来看它,被砸到怎么办?”
明月摸了摸树皮,眼眶一下就红了,她很轻地呼了一口气,又眨了眨眼睛。
“如果要医治的话……可能有点不太好实现。”谢琅玉摸着底下几乎烂透的树根,缓缓道:“你想怎么办。”
明月忍着没哭,只是一棵树而已,而且它太高了,倒下来的时候,旁边的院子都要遭殃,留着就太给人添麻烦了,若是砸到人了……
明月笑了笑,觉得胃里沉甸甸的,轻声道:“谢谢表哥,还好叫你发现,这留着太危险了,它长得太高了,若是倒了,难免伤到人……还是把它砍了吧。”
谢琅玉其实很累了,他把手抽出来,刚要起身讲什么,抬头就看着明月微微泛红的眼皮,谢琅玉慢慢停了动作,很轻地哎了一声,看着明月,不讲话了。
过了好一会,谢琅玉才看着她笑了笑,“算了,不要难过。”
谢琅玉道:“还是救救它吧。”
谢琅玉叫人连夜找人,先把下边的水排出去,又在院里叫人当值,挡着人不要误入了,接着指使人去向谢氏报备,旁边一个院的人,都先迁到别的院子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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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安院里的宴散了以后,一个小丫鬟自侧门里悄悄溜出去了,在外边逛了一圈,转身就静了荣安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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