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只是指尖一动,那蛇就像一段绳子一样不动了。
然后有血涌出的声音。
扑嗤一声,就像是撕碎了碎布。
这时候孙大夫才终于打燃了火镰。渐明渐暗的火光中,孟沛面色如常,锋利坚韧,带着薄薄戾气,一缕碎发垂在他脸颊,带着几分莫辩的邪气。
然后就在火镰光中。
他弯下了腰。
席上少女纤细小巧的双足如贝,他的目光毫无掩饰且坦然看过去,然后俯身伸出手去。
温宣鱼微微一呆,还在坐在那里,一时懵懂,她没想到孟沛竟然在这个时候会伸出手来,一时竟忘了收回脚。
他的距离如此近,近到他的气息占据了周围,将她裹挟住。
而下一刻,他微敞的袖口拂过她的足尖,像火舌一样,她微微一动,就看见孟沛伸手提起了她旁边那只被长蛇惊吓摔昏的老鼠。
他抬头看她,那一双微微笑着却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她。
坦然的,自然的,却又是不容置喙的。
就像是他本应如此。
“阿鱼妹妹,有我在,不要怕。”
她看着那双眼睛,忽的一个念头涌上心头,这个婚事,大概是真的不像是可以去想着退掉的样子。
第9章 隐晦的喜悦在心尖和指尖蔓……
孙大夫将那蛇鼠收拾完毕,温宣鱼衣衫上上都沾了血,好在孙大娘还有两套年轻时候做姑娘的压底衣衫,忙去取了来。
她在里面更衣,孟沛便退出房间等候,但这房间本是竹制的,门扉最下面,一道不大不小的缝隙,正好露出一寸小小的脚踝。
赤足站在地上的少女,身上原本的裙裾软软垂下,堆在了地上,像春夜堆积的花蕊。
人影绰绰,窸窸窣窣的动静中,少女穿好了衣服,墨黑长发垂在肩上,一直到了腰间,落在十二幅裙摆上 ,她赤足推门走出来,脚步很慢,那一双白玉似的双足于是完全裹在了裙摆中。
她一手按着门扉,从里面叫孙大娘:“大娘。”
抱臂而立的孟沛微微回眸,一身绯红的豆蔻少女脸色是这样白,却又是这样鲜明,她纤细的手指从柔软的袖口伸出,葱根一样按在青竹门扉上,让他的目光不由怔了一分。
她的声音很小声:“大娘,可有鞋。”
她的鞋方才来的路上不知道落到了哪里去。
孙大娘闻言立刻去了房间,取出来一双新做好的鞋子,穿上大了两分:“怎么样?”大娘一边问,一边看了一眼,“好像宽了些。”
温宣鱼见孟沛还在,微收了脚,谢道:“很好的,谢谢大娘。”
孟沛出去了。
温宣鱼和孙大娘有一句没一句闲聊,原来孙大夫本名孙醒,本洛阳城外世居,以妇科为擅长,但在一次妻妾争宠的后宅纷争中,孙大夫被宠妾误导,误了另一位待产的正室的时辰,又因为胎位不正,最后生下来孩子成了死胎,产妇也伤了身子,终身不能生育。大户愤怒中将他告官入狱,在花尽家中财物打点换得流徙三千里的惩罚。
却不料,那正室家中不忿,派人在途中暗杀,行至金淮郡的时候,幸得遇见了孟沛将他救下,后又暗将在商队追随而来的孙大娘接来,将二人在这蔚州边地重镇安置下来。
是以二人一直念叨着孟沛的恩义。
温宣鱼从听到孙大夫名字就隐隐觉得耳熟。
听到最后忽然心里一惊,难道是……他?恍惚记得前世曾有一位名医孙醒,尤擅妇科,曾因罪流放,后入宫侍奉,为天祐帝接生下唯一一个儿子。说起来,这位孙大夫也曾和她有一面之缘,那时她在侯府外宅,久无生育,世子曾请这位孙大夫进府一看。
孙大夫察觉她一直自服避子汤,便隐晦劝她此汤伤身。
温宣鱼只是沉默,最后求孙大夫可否守住秘密,不知孙大夫对世子说了什么,那晚上世子进来,沉默了一会,将她耳边的发拨到耳后,说:“无妨。”话里隐隐有安抚意味。
这曾经的一语之恩,让她顺利过了关。
孙大娘继续道:“若不是小孟公子,我夫妻二人这把老骨头早不知扔到了哪里去,哪里还能想着日后。听得小孟公子提起,他家中有阿婶待产,只盼到时我们能略尽绵力……”
温宣鱼心里微微一动,若是有孙大夫在此,那么届时陈氏生产会少很多苦头,说不定更不必因为大出血而伤身,更不会陷入困境最后到了卖田典当的地步。
她那举家南迁的念头一瞬动摇起来,时人安土重迁,舅舅已在这里生根,又为她的缘故吃了不少苦头,怎能再诓骗舅舅放弃这里一切…… 只要她离开,这一场祸事的始作俑者不在了,那一切也会不同。
外间响起了长长短短的鸡鸣,天色已经亮了。
早食简单用了馎饦,一人一碗,撒了鲜绿的葱花,清香扑鼻,两人吃完便准备趁着日头没起来上路。
孙大夫又从后院的秘密地窖里取了些许备好的药材出来,看着上面的封纸,都是新收购的。
这些现在看似寻常的药材,随便一份在年后开春的市场都能卖个大价。
温宣鱼见状心里微动,也不知孙大夫有多少存货,她便道:“孙大夫,这些药材看起来极好,若是可以还能多存些,我听我邻家阿兄说这药材在南地有限,要是一打仗又要断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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