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夏坚持，她想留在这，陪他一晚上。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坚持，就好像冥冥之中的一种牵引和预知，她感觉自己再不好好陪着他，或许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虽然医生说，他度过危险了。
    数据也显示，他的情况稳定了。
    顾夏坚持没走，翟若凌只能安排保姆阿姨照看孩子。
    晚上，顾夏见顾演武仍闭着眼没醒，起身去洗手间。
    等她回来时，却听见低哑的声音：“丫头，你穿那么傻，容易生病的。”
    顾夏一怔！
    她忙放下热水杯，转身看去，见顾演武睁着眼，虚弱的看着她。
    这是他昏迷数日，第一次醒来！
    顾夏欣喜激动，想去叫医生，顾演武却抬了抬手，让她过去。
    “来，丫头。”
    他吃力的抬着手，顾夏赶紧上前，握上他手的瞬间，眼眶一瞬就热了，鼻子也酸酸的。
    她哽咽，“爸。”
    “欸。”
    他应着，心里满足又骄傲，紧紧拉着她的手，“我做了个梦，梦见你出事了，他们说你在婚礼上被人害了，幸好是梦。”
    他欣慰，庆幸，想到那件事，眼眶都是红血丝。
    顾夏也点头，“对，就是个梦，我没事，你看我不是挺好的。”
    “嗯，很好。”
    顾演武似也没发现她肚子没了，嘴里念着很好，突然又说，“丫头，我想吃肉，你说的那家很好吃的红烧肉，什么时候才带我去吃？”
    他的眼中闪烁着向往，那满脸的期待，让顾夏心里如同针扎。
    她知道，再也没有机会了。
    新药也试过了，骨髓移植也不可能了，所有的一切都成了泡影，而她，无能为力。
    这种感觉一点也不好！
    她第二次，感受那种力不从心的感觉，都是在面对死亡的时候。
    第一次是外婆，第二次是他。
    顾夏挤出微笑，“等你好了，咱们就去。”
    “好，得让我喝酒啊，我想试试茅台是什么滋味。”
    “好。”
    “不行，茅台太贵了。”
    他又否了，摇摇头，“太贵了，还不如留着钱，给孩子买糖吃，孩子吃了要长大，我这都老了，吃了也没用。”
    “你一个人在外打拼不容易，要省点，千万不要让你妈把钱骗走了，她不是好人，没有良心，你要防着她。”
    说到温丽华，他就皱眉，叹气，“我这辈子，最后悔就是瞎了眼，娶了她，都是我的错，也害了你，害苦了你，我恨她啊，可是，她是你妈，我能怎么办，我做梦都想把她杀了，做梦都想！”
    他咬牙切齿的，满是恨意，却又无奈。
    “可她是你妈，我不能这么做，我不能让别人笑话你，说你爸，把你妈杀了，我不能。”
    他说着，心中意难平。
    一腔恨意，为了顾夏，只能放下。
    他已经做了太多亏欠孩子的事情，不能再让她被人嘲笑，戳脊梁骨。
    如果不是为了顾夏，他早就对温丽华展开报复。
    哪怕是同归于尽，他都赚了！
    可是，看着女儿，他又不能这么做。
    若他做了，顾夏就会成为笑柄，以后嫁人都会在婆家受气，被婆家的人看不起。
    顾夏用力睁着眼，把眼泪逼回去，心头像是梗着石头一样难受。
    顾演武说的这些，她心里明白。
    他刚出来那会儿，的确很想对温丽华下手。
    所以他跟踪温丽华，多次恐吓。
    可后来，他就放弃了……
    这一切，都只是一个父亲，在考虑到自己女儿的生活，所做出的退让。
    他隐忍着对温丽华的不满，想要把剩下的时间都弥补给顾夏。
    可她，却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顾夏不知道这其中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又或许，她根本也不是温丽华的孩子。
    顾演武看着她，“别担心，爸会好起来。”
    他努力挤出微笑，宽慰她，也宽慰自己。
    顾演武闭上眼，嘴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就连抓着顾夏的手也渐渐失了力气。
    顾夏握着他的手，“爸？”
    “爸？”
    她唤了好几声，他再也没有回应，就像是永远听不见了。
    顾夏知道，他再也不会去找木头，用笨拙的手做着木雕，他再也不会小心翼翼的看着她，怕她生气，怕她不理他……
    他也不会嚷着想喝酒，吃肉。
    眼泪一瞬涌了出来，怎么也止不住。
    她坐在那，没有再去叫医生，而仪器的心跳化为了一条直线。
    这一次，无论医生怎么抢救，他都不会再回来了。
    也许，他刚才说的那些话，最后的那些话，是他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如同回光返照，对她最后的交代。
    顾夏紧紧攥着他的手，感受着他的手从还有些余温，到温度一点点退去，直至冰凉，生命就这么悄然结束，任凭你多努力都没用。
    她坐在黑暗里，唯脸上划过的泪水，泛起点点光泽。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顾夏才将他的手，放回病床，用被子盖着。
    在她心里，他就是她的爸爸。
    她发誓，一定查清楚当年的事情，还他清白。
    顾夏抹去眼泪，离开医院，外面下着毛毛细雨，她走入雨中，冰凉的雨水落在脸上，也冲不散心中的难过。
    那股浓烈的悲伤就像是纯度很高的浓酸，一点点腐蚀她心底每一个角落。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身边所有对她好的人，最后全部都会离开。
    顾夏在雨中走，而她身后不远处，一把黑伞下，男人手持伞，眸色深沉的看着她。
    突然，她脚下绊倒，整个人扑到地上，摔在一滩水里。
    陆靳北握着手柄的手指收紧，像是要将那把伞捏碎。
    他看她几次都爬不起来，最终是没能忍住，迈步上前，弯腰要将她拉起。
    可顾夏抬眸间，看见他，愣住。
    这是她生完孩子第一次见到他。
    在她最难受的时候，最需要他的时候，他都不在。
    不，他不是不在，是放弃了她。
    想到他在医院的决定，想到他之前做的种种，她抽回手，想要自己爬起来，可她一点力气都没有，又摔了下去。
    陆靳北见状，还要伸手扶，却被她一把将他手甩开！
    她打开他的手，他依旧要抓她的手臂，可下一秒，顾夏抓住他的手臂，张口就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