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后，有的士兵们受不住了，索性就用双手堵住耳朵，再加上事先的棉布，总算是把无面鬼军‘寻亲’的这个戏码给躲避过去了。
    一番噪音刺耳后，天地万物总算回归平静。
    三城将士放眼看去，这才看到了更加震撼的一幕。
    守城河上，每一个无面鬼军都微躬着脊背，一个人的手搭在另一个人的肩背上。如此形成十几条梯队，横跨在大盘古都城外的守城河上，在众人的眼前，架了一座越过守城河，通往守城楼的上梯。
    而且，原来那些负责驻守城门的士兵们竟然也不再守城，他们往旁边后退一步，整齐而有序列，俨然是给入城的三军将士让开了一条刃不染血的通行路。
    三城将士惊讶之时，队伍前方，清漪和常寻已经消歇下来。
    清漪素来靴不沾地，是一个极其整洁干净的人。她看向常寻，微微欠首，唇畔泛一丝笑容：“常寻，多谢了。”
    “清漪战神客气了，这些都是常寻的本分。”常寻亦是躬身，给清漪回了礼数。
    ‘嘶嘶嘶……’
    不知何时，一条金色巨蟒已然从草丛里攀爬过来，团在常寻的脚下，张着血红的口，朝常寻摇晃着脑袋，讨着摸头。
    常寻摊开掌心，轻抚了一下金色巨蟒的脑袋，这才向暮离行礼，说话时，声音多少有些不稳当：“主子，常寻先告退了。”
    暮离递给常寻一个木色的小盒子，银眸里，些许光碎跳跃着，她说：“回去，好生养伤。”
    “是，主子。”常寻闷声应了，转身离开。
    他的背影在转身的一刹那猛地震了一下，唇角缓缓流出血迹。
    适才那一曲《破鲛》耗尽常寻不少力气，他本来就是一个后辈生小血族，根基并不如清漪、素衣等人实力强大。
    不过，区区几百年的小娃，能够和四大战神共谱一曲，也算是天大的幸运，足以够日后谈资，与同辈们得瑟了。
    常寻卷着手袖擦掉唇角血迹，他顾自笑了笑，瞅了一眼乖乖跟在身边的金色巨蟒，脸容再也不似过去那般阴郁、冰冷。
    蓦地，双腿一软，身影一矮，跌在草地上。
    常寻在陷入昏迷之前，目色依然溃散开来，他揽住金色巨蟒的颈子，发自心底地笑了声，说：“玉姐姐，我、我是不是没有给你丢人……”
    ‘嘶嘶嘶……’
    回应给他的，只有金色巨蟒的声音，以及，一道从对面奔过来的身影。
    那是南枝，奉暮离之命护送常寻回去养伤。只不过，刚才路上和人说了两句话，帮了一个小忙，才耽搁了。
    …………
    前方，战势已经打响。
    鸣金出兵，号角催征。
    三军之前，暮离轻足点地，率先飞跃儿，朝大盘古都的守城楼而去。
    夜空传来她清冷纯澈，不染一尘的命令：“今，三城将士，感召天地正道，肃君威，清乱臣，诛邪孽余党，以正民生正途，传本爵令，所有人，攻！！”
    “冲啊！”
    三城将士们等待这一刻已经太久了。
    他们大声呼喊着，结成一列列纵队，借由无面鬼军搭成的入城人梯，如同潮水落，向城门紧闭的大盘古都厮杀而去。
    大盘古都的城门很快由内打开，迎接三城将士。
    无面鬼军们站在原地，自始自终都保持着一个僵滞住的动作，没有攻击任何人。
    同时，在三城将士们入城以后，他们竟然陆陆续续地跳下护城河，返回了属于自己的宁静地方。
    在地下古祠堂里，那是大多数无面鬼军生前栖息的地方，是他们在乱惟一能够得到的安宁。
    司卜等人奉暮离之命令，在唱鲛人曲的时候，朝给所有无面鬼军发了一个信息。等到城门一破，即可返回地下水城，永安歇。
    无面鬼军们受控多时，思绪一直都是麻木着的，无知无觉，不知天长夜短。
    如今，总算是有了自由，回归正常了，当即鱼游而回，成批量的，整齐有序地沉入守城河底，去寻找属于他们的那一方净土，安抚受伤的心灵，为过往诸多杀孽惭悔、祈祷，用往后余生来偿还，弥补，亦是为了日后灵魂得以归属。
    守城河下，一片寂静安宁的大祠堂里。
    一个个无面鬼军，噢不，应该说是那些从实验室里走出来的半鲛人们，他们整齐地坐在院子里。
    每个人的手边都放着一块木牌，木牌上刻着不同的名字。
    那是他们生前的名字，死后的牌位，亦是某一天当生命老去，再也不复存在的时候，足以证明他们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司卜带着妻儿顺着大祠堂的密道游下来，躲藏在廊柱后，悄悄探出小脑瓜。
    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朝妻儿招招手，三个人往无面鬼军走去，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以免打扰了族前辈们的清修。
    不多时，他的妻子忽然停下来，瞅着一块牌位愣了好半天，然后才哆哆嗦嗦地凑过去，将木牌旁边的无面鬼军仔仔细细打量了好几遍，忍不住哭泣来：“父亲，是、是您吗？是您吗？”
    界皆知，鲛人的眼泪是界上最为浪漫的珍珠。
    在那缓缓流淌的河底，一颗颗珍珠随着水流落落，沉沉浮浮。
    那个无面鬼军感受到女子的存在，伸手去探女子的面庞，不期然，张大了嘴巴，愣住了。
    好半天，他才拿放在身边的牌位，递给女子，示意女子替他好好保管着。除此之外，一根手指划在女子掌心，写下了一句话：如今，所有本姓族人只剩下你与我。你的哥哥，昨天夜里被咬死了……
    “父亲，我……对不，对不啊……”
    光线森冷的水域里，一个年鲛人女子抱着怀里的牌位，靠在一个无面鬼军的肩上，嚎啕大哭。
    一颗颗纯白色的珍珠拢在她的周围，蕴开了一圈柔和的光泽，画面曼妙唯美，透着几分凄凉。
    司元扶着司卜在无面鬼军寻找着，走了很久很久，都没有本性家的人。
    “父亲，人这么多，怕是没有了。不如您休息一下，暂时别找了。”司元担心司卜的身体，遂才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