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凡驾御剑光飞遁，沿着尸路北上。
    绝大部分的尸骸并非是死于战伤，大部分人都是被冻死的。
    按照李凡的推测，这支北伐军大概是正面被击溃，抑或是遭到袭击炸了营，总之失去了组织，更得不到支援补给，便失了军心，丢盔卸甲，一溃千里。
    大概即使这些平素里刀头舔血的藩兵，也不想死在这异乡的冻土冰原上，都想翻山越岭，回到中原，回到家乡，死也得死在温暖的故土，于是一个个都朝着阴山奔逃。
    但望山跑死马，这距离哪怕李凡元婴飞剑都要飞一阵，这些军士到底还没超越人的极限，最终还是无法逃出生天。
    而继续往北，李凡还发现了被冰雹掩埋的临时篝火营地，和成建制密集冻毙的伤兵，看来这支败军，败逃过程中还遭遇了暴风雪或者霜降之类，自然灾害级的气温骤降。
    但到底这也是大单于麾下那些魔神的邪法，趁机偷袭，还是纯粹的天都要你死，李凡也说不准了。
    总之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再往北就能见到活物了。
    四处游击追杀残兵败将的胡虏散兵，扒衣服扒裤子收集军资的牧民奴隶，就地拆骨摘心，挖眼取脑的邪派左道，啃噬血肉，一顿饱餐的妖魔鬼怪。。
    群魔乱舞，畅享盛宴。
    当神识范围内，出现有金丹境界修士率领的游骑兵，李凡就知道他是遇到了斥候, 离单于的大军应该很近了, 不过仗着神识范围更广阔, 李凡藏在云层中轻松避过。
    随后每隔十里他都能遇到一对哨兵，从对方侦察和行进的方向估摸，或许相隔五十里左右就是单于的大军了, 现在这支大军正和李凡平行方向，向北开拔, 依旧维持着组织和警戒。
    再考虑十节度的旗帜李凡只见到了三個, 看来北方的战斗, 还没有完全结束。
    而随着出现在神识范围内的修士数量越来越多，并且各个方向都有斥候出现, 李凡也越加确定自己的判断。
    单于的军队正从四面八方汇聚起来，往北进发，有一阵子他甚至都望炁看到, 许多元婴境界萨满修士, 一齐急速飞行掠过云层的气团了, 但因为对方的数量实在太多, 如果这个距离杀过去，倒也不是不能打, 但若是还有胡虏九旗的神君也在附近，及时支援，以现在李凡的状态恐怕就很难逃出来了。
    考虑再三, 李凡觉得现在北伐大军已经大部败亡，自己也没有趁着双方鏖战交兵, 趁乱偷袭，暗杀七十二部萨满吃自助的条件了。
    再和这些军队一起, 也没有机会出手，反而说不定北地的高手越来越多, 难免给人发现了，再碰到一个神君可抵挡不住。于是李凡便把剑光在半空一折，掉头往西南飞去。
    先找个地方拜月，让归虚元婴吃个饱，然后把葫芦的问题解决了。
    只要没了葫芦的隐患，北伐又结束了，单于大军迟早也要散伙, 各回各家各找各妈，那时候大不了就蹲在草原上打野了，一样有偷袭的机会。
    于是李凡拿着司南，在冰天雪地中, 找到一处冰冻的湖泊。
    大概开春时候，这里会是某个部落的草场，现在冰封了自然一个人都没有。
    李凡神识一扫，便砸破冰盖潜下水底，把藏在湖泊底下的金丹境鱼妖打杀啃食了，补充了一点血肉，确认周围没有什么生物，就在冰湖中心布置尊天魔法阵拜月。
    眼一闭，眼一睁，
    李凡就看到阴山之上，头顶乾坤，脚踏羚羊的杨瑛，正睁着八只眼瞪着自己。
    “卧了个大草！老子差点没给吓死！”
    李凡向系统两个坑货抗议。
    阴阳鱼两童子正举着望远镜，仰望天上的乾坤风暴眼。
    “这壁纸是你自己选的好吗……”
    “而且你的心情都不掉了……”
    啧，这两货, 替换了茶室的场景这么不满啊……
    “所以苍龙那狗日的找到了？”
    阳鱼童子摇头, “还没，不过应该已经不在这个位面了，反正悬赏任务已经发出去了，如果有空间探针发现飞盘的信号会通知我们的。”
    “……靠！那个铃铛那么危险啊！要不是那老狗手快抢过去了！老子本来想用飞盘引开他自己用的啊！”
    “安啦安啦, 你这不是活蹦乱跳的么, ”阴鱼童子从袖子里取了一本书递过来，“给，峨嵋的符箓之法，前任同志上传的峨嵋学习笔迹。”
    “这种东西你们怎么不早点拿出来！”
    李凡翻开书一瞧，眉头就皱起来，那笔记就和鬼画符似的，字迹简直是鸡爪子爬的，简直辣眼睛……
    “峨嵋的外门弟子资质根骨都是上品的，所以一般按生源地，分东南西北四院，还根据宗门五艺中考成绩，分天地人三才。”
    阴鱼童子扣着鼻子，指指上头的‘杨瑛’，“那家伙是西上院的天才，咱们这位同志不过是南下院的人才，他的特长不在修仙这方面，能炼成乾坤一炁金丹已经很不错了，别太苛求毛笔字写得怎么样了，你往后翻。”
    李凡翻了一阵，看到有一页笔迹的鬼画符和笔记放着光，明显被系统重新归纳整理过了，那张鬼画符虽然少了许多笔画，但核心部分的咒箓，正是和苍龙老狗贴在葫芦上的符咒，一模一样的！
    “净天地咒么……”
    所谓符箓，就和法术卷轴似的，是把道法咒语，预先制成储存下来，到了需要时直接使用，避免紧急情况下免忙中出错。
    虽然峨嵋有自己的秘传咒法系统，但李凡一下就看出这张符的类别，顿时皱着眉头，摸着下巴思索。
    净天地咒是很常见的驱邪辟煞咒法，事实上太常见了，其原理是用符咒把周围的灵炁消耗殆尽，化作纯粹的光热，这样把什么太极九炁都迅速化作一阵热风，消耗殆尽了，自然什么妖术邪法都没了滋生奏效的环境。
    娄观道戒律院处理非物魔神的危机，也会配合玉净瓶，使用可以将煞气消耗掉的净煞气符咒。煞气虽然稀少，但煞尸古代就有对付方法了，净化煞气的净天地咒也不是什么尖端科技。
    当然墨山弟子遇到煞气通常都是大口暴风吸入，也用不着浪费符纸就是了。
    这葫芦口就封印一枚净天地咒，莫非是用来避免煞气外泄的么？可里头一个化神呢！一张就够了？那仙君的符咒未免也太强了点吧？还是这葫芦特别厉害？可好像也不是什么炼制的入品法宝啊……
    “你再看这个，”阴鱼童子一挥手，幻化出葫芦上符咒的图像来，然后删去中间，净天地咒的部分，剩下外头一圈符文，好像六瓣梅花似的图像，被阴鱼童子重点画了出来，“这是……”
    “生死幻灭晦明六门阵！是简化版的两仪微尘阵！”
    李凡眼前一亮，记起曾经在南海，见过韩神君帅率峨嵋高手布阵那一次，他当时还被玄天剑意逼着掐算方位，当时的提点立刻全从脑海里回想起来了！
    “呃……”阴鱼童子挠了挠脸，“其实我是想说这图形，和峨嵋外门弟子的修行院所平面图还蛮像的，原来是阵法么，难怪那家伙老是在山门迷路找我们地图导航来着……”
    “这就是峨嵋守山大阵，不能说蛮像的，只能说一模一样。这本来就是用来困人的阵法，看来葫芦里头也是对应的封印阵……”
    李凡来回踱步，掐指盘算了一阵，又就近观察了一下‘杨瑛’和‘羚羊’，你还别说，系统的场景可比幻术逼真，道体的各种细节都和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李凡掌握了羚羊道体，是否消耗200心情上限变化……’
    恩？
    李凡看看羚羊，又看看杨瑛，突然明白了，
    “两个……‘非物’是两个！不！现在是一个了！但当初是两个！原来是这样！那家伙确实不是‘杨南瑛’！它就是‘杨瑛’！”
    两个童子莫名扭头看他。
    李凡解释道，“其实我一直有一点想不明白，一阶段的‘羚羊’并没有乾坤煞气显露，到了二阶段‘杨瑛’才出现上头的漩涡。
    所以我以为那暴风只是‘杨瑛’的特殊技能，才盯着肉身去攻击它的核心。但如果白色煞气是核心，为什么一阶段‘羚羊’被切开时却没有泄露出‘本体’呢？
    刚才我突然想明白了！那头羊才是杨南瑛变的！但杨瑛就不是了！
    我以为是一个非物的两个阶段来着，但其实并没有两个阶段！这就是两个非物！杨南瑛只是苍龙准备的另一个‘葫芦’罢了！”
    李凡越说越兴奋，
    “是了！杨南瑛也不是苍龙老狗第一个实验对象了！这个‘非物杨瑛’，应该是被放在杨南瑛这样实验品的皮囊里养着，吸取她的记忆和知识。反过来也和煞章鱼那些肉块一样，给杨南瑛提供煞气和法力！
    但是当杨南瑛拜月失控，又被我们斩杀，‘人肉葫芦’破了！里头封印的‘杨瑛’自然也就逃出来了！不！其实它还没有完全逃出来！只逃出来一点点！”
    李凡双眼放光，
    “原来是这么回事！‘非物’可以控制煞气，但反过来看，也可以通过操纵煞气，来控制‘非物’！
    你们瞧！不是那‘杨瑛’要留手，分明本体还有那么多在天上转悠，却不拿出全力和我打，是它也办不到！
    因为不是它自己想要和个漩涡似得在那转转转！是那煞气在转转转，才裹挟着它，和个龙卷风似得转转转！所以只能它一点点挣脱出来！所以只要一张净气咒就能把葫芦口封住了！你们懂了吧！”
    阴鱼童子摊开手表示并不懂，“什么转转转？”
    阳鱼童子解释道，“他的意思是，这个‘非物’和煞气组成了类似热带气旋的涡旋模型，旋涡内部有一处涡量的密集区，称作涡核，其运动类似刚体旋转，在它的外部，流体的圆周速度与半径成反比；在它内部，则与半径成正比，在涡心上圆周速度为零。
    所以气态‘非物’的核心，大概就是在涡核区域，被苍龙作法，和煞气绑定在一起运转，所以只有一小部分可以通过涡心逃逸，形成‘杨瑛’的形态。”
    李凡，“……是的我就是这个意思！”
    阴鱼童子就眯起眼斜着他。
    李凡假装没注意，“所以我在战斗中吸收使用的煞气越多，解开的枷锁越多，能挣脱逃逸出来的‘非物杨瑛’的本体也就越多！
    因此我太素变化道力全开把它锤爆了，对方反而越打越强！但当我换太阴皓光剑诀，反倒能把它打灭了！”
    李凡讲完，突然自己反应过来大骂，“哇靠！那不对啊！那得了这葫芦岂不是屁用都没有！我如果把煞气吸光，不就把那‘非物’放出来了！亏大发了啊这把！”
    阳鱼童子想了想，手指飞动，随便建了个模，画了几个圈，“既然已经收录了这么多模型，那基于目前的数据推演，系统分析测算出‘非物’的核心，在涡核的大致位置，你可以试着对这几个区域瞪几眼试试。”
    李凡皱眉，“等一下，如果把这东西放出来，还怎么再收回……”
    阴鱼童子一摊手，“干嘛要放出来，你就对着葫芦口瞪几眼瞅瞅呗。大不了多做几张符备着。”
    阳鱼童子想了想，也点点头，把旋涡模型缩小到葫芦的大小。
    “……真的这样就行了？”
    于是李凡醒魂回到太极界，把背上的葫芦取下来，试探着揭开符咒往里头瞪了一眼。
    里头乾坤煞气的风暴还在盘旋着，好像银河星臂，真的只有一点点煞气外溢出来而已，至少揭开封印非物就会逃出来的最遭情况没有发生。
    那……我瞪。
    “啊啊啊啊啊——！”葫芦里传来一阵惨叫。
    “我了个去！”李凡赶紧躲开，看到一大股墨汁似的液态煞气，从葫芦口喷出来，那大葫芦好像个挨了刀，正吐血的醉汉似的，跳得老高，拼命挣扎。
    ‘看起来还挺顺利的呢’
    ‘再接再厉，相信科学’
    这是什么鬼科学！
    于是李凡就凑过去把葫芦按住，头一伸一缩得去看葫芦口。
    葫芦就“啊啊！啊啊！！啊啊啊！”得惨叫，在李凡怀里挣扎着喷出黑色粘稠的液体煞气。
    你还别说，李凡还真学会了一招新的，就是把目力凝结得好像钢针短剑，把瞳孔放出的红光聚焦起来，按照之气系统的测算去刺那几个点。
    每刺一下，葫芦就“啊！”得惨叫着喷出大量液体煞，而里头漩涡的旋转也分明开始减缓，很快葫芦开始变得越来越重，里头传来液体晃荡的声响。
    李凡也是瞪得眼睛生疼，虽然惨叫声很快听不见了，但保险起见，他还是继续输出，奋力睁着赤瞳，耗尽了神识，把三花都看凋谢了，这才停手。
    现在葫芦里已经不是气体，而是液体了。
    黑白两色的浓液，一条条一道道得均匀搅拌在一起，互不相融，看着还有点像刚倒在一起的牛奶巧克力呢……
    试一口。
    李凡举起葫芦灌了一口，咽下肚子，接着猛得一个寒战。
    ‘李凡的心情下降了一点’
    ‘什么味道？很难喝？’
    恩，有点像在喝铅，又有点像止咳糖浆……
    ‘李凡的心情增加了一点’
    ‘李凡的心情增加了一点’
    ‘李凡的心情增加了一点’
    突然，李凡的心情爆发得增长起来！这种情况李凡倒是不意外，这分明是吸收高浓度煞气，归虚元婴效果造成的心情增加！
    但同时，李凡分明能赶紧到还有一些东西，是他消化不了的！
    李凡内视感受了一下，他发现那一口浓液，进入胃袋后好像沉在底下，同时又如旋风一般蒸腾起来，不断散发出的煞气扰乱了他的内景，就好像有电风扇在他胃里绞起来了！
    “卧槽，老子是不是中毒了！白骨扇！”
    ‘宿主未中毒，仅有一点胃胀’
    ’消化不良，或者说不能消化吧’
    你妹！
    李凡哪里还敢继续灌，赶紧用符咒封了葫芦，然后盘膝运功调息。
    但是腹痛越来越严重了！
    “艹！系统！给老子刷新三花！”
    ‘三花聚顶重置，消耗心情上限3600点，当前心情5k/10.1k’
    李凡满头冷汗得大吼。
    同时拼尽全力，回忆峨嵋乾坤秘法，要将胃部爆发的气旋逼出体外！
    “生死幻灭晦明！乾坤无极归根！自成天地！吾即乾坤！呵啊啊！”
    然后李凡吐了。
    从嗓子里，吐出一头通体白色，背插双翅的老虎来。
    穷奇一脸蒙蔽，扭头看看李凡。
    李凡也一脸蒙蔽，内视看看神庭。
    好吧，穷奇真的被吐出来了，组成它实体的，是那种李凡不能消化的白色物质，白色‘煞气’。
    而且和李凡自己变化的穷奇道体不同，这白色穷奇真的就只有白色而已，身上并无任何皮毛花纹，仿佛是白色蜡块塑出来的一样，只有虎眼一片漆黑，好像蜡块底下是煤炭似的。
    李凡伸出手，想召穷奇过来近距离瞅瞅，
    但他打了个嗝，
    然后从他嗓子里，卷出一股黑风，化作一只大手，抓小猫似得把穷奇抓了过来，拉到李凡面前，只剩一个懵逼中的老虎头从指缝间露出来。
    ……好吧，看来他又掌握了两种新技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