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了这么一场‘仙缘’,李凡心中的不解和忌惮愈发深重,便直白问道,
“道友为了渡劫化形,卷进来死了这么多人,一句报应就完了,有点说不过去吧?”
杜霞见李凡拦住面前,依旧没有放她走的意思,莞尔一笑,“这世上只有给打到登楼接客的清倌,何来强绑上床娶乐的欢客来?
上得这船的,都有机会得我认主,不过是他们自己的命数不足,悟性不佳,福缘不够,机缘不至,没搏到罢了。从始至终我都没强迫过他们,命中没有还要强争,死了又何来的冤枉?他们供给我阳气修行,我也给他们个机会试试命数,各取所需罢了,自己不中用,也能怪罪到我头上么。我劝他们就有用吗?直到方才我也只是个匣子罢了。”
李凡一时语塞,“……好,我就当你也身在局中,那这笔账暂且记着。可灭巽国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你别和我因啊果的,羊生迷在梦里根本无法自拔,可你认主的契机,居然是要许这种灭国的愿誓么?杜小姐的遭遇虽然令人惋惜,也没有上升到国恨家仇的地步吧?
当初指点你得道的修士到底是什么人?这一番布置,可不像是让羊生一个书生,安安稳稳享一世人间富贵的意思啊,你们到底有什么居心!”
杜霞收了脸上的笑容,正色道,“道友要问和巽国有什么关系,当年小姐被那书生所负,原也是宗室的王公知道花龙的名头,强要纳她为妾。她这块好好的璞玉,会流落到胭脂浦上,也是因为出身前朝的旧属,叫新朝的宗室杀害了全家,走投无路罢了。
何况你也在劫中看到了,无论那书生有没有羊公子的学识和血性,都没有用处,为奴为婢的贱民寒门,只要给宗室门阀盯上了,在巽国都是没得生路的。世事炎凉,又怎么会没有半点关系呢!
你若还要问居心,不错,我的执念却系因小姐而起,只不过现在,已经不单单是为了我自家的小姐了,而是因为这胭脂浦上,又何止出了那么一个杜小姐啊……”
杜霞走到床边,看着外头的夜色江景,“我在胭脂浦上游荡了这么多年,真是见惯了这条河上女子的惨剧。你道这许多花船里头,一代代的花魁交替,何等的风光,可又有几个,是自己愿意被困在这勾栏间卖笑的?又还有多少,是被打断了手脚锁在舱底调教的?
这河上涂胭脂的,有的是自幼给人伢子拐卖,有的是吃不饱给爹娘弃养,有的是前朝叛党的余孽,有的是本朝罪臣的眷属。时运好的,能从舱底下爬出来,享受一夜的风华。运气不好的,就直接用布袋裹了,沉水底去了。
哪怕是那些顶上的花魁,总归是以美色事人的,纵有千种风光,到头来还是凄苦终老的居多。说到底,不过是巽国的权贵们,拿来装饰盛世繁华的插头簪花儿,谢了就随手丢去泥水里的命罢了。
呵呵,我船上死了几个色中饿鬼你就看不过眼了,那这胭脂浦底下这么多的冤魂,你可有看到么?
道友倒是告诉我,一手造成这局面的,到底是几个书生,还是几个老鸨,还是盘踞在石岗上那座城里的,那头恶虎呢?”
李凡一时目瞪口呆。
杜霞眯起眼,凑到他面前,一字一句得到,“冤有头,债有主,单杀一个两个负恩忘义的东西,又如何能出的了我看了许多年,积在腹中的恶气?
我在这河上见的不平事太多,定要把这些涂毒苍生的宗王贵室统统诛灭了,给胭脂河都焚尽!方能报许多小姐的怨仇,解我心头之嫉恨!
今日我终于等到了羊公子相助,能破封而出,成形现世,这就是苍天都知道,巽国的气数尽了!
如果羊公子真的只求一世富贵,我就当瞎眼认错了人,也就如约护他的平安,以后自寻我的道去就是了。可若他真心愿为小姐报仇……
那哪怕是讨伐巽国,与仙宫十二国为敌,我也一定倾尽所能,助他成功!
请问道友,是要看羊公子的路如何走,还是要自折了气数,替巽国逆天改命呢!”
李凡呆了半晌,居然无言以对了,“……你一个箱子成精的,居然搁这闹革命,太离谱了吧……好吧,我倒要看看你们是不是真的口言之,身亦行之……”
杜霞见李凡似乎确实罢休了,才收了冷笑,躬身一拜道,“我看的出,道友确实关心羊公子的安危,才多说了这许多话解释给你听。可不是我真就怕了你了。
不管怎么样,道友确实对羊公子有恩,也不曾坏我的机缘。那这件东西,就算替公子感谢你多番的搭救了。”
丫鬟把手里宝箱一拍,底层的抽屉一开,从中直飞出一颗鹅蛋大的明珠来。
李凡瞧了那珠子一眼,眼一睁,嘴一张,禁不住发出一声由衷的赞叹,“卧槽?”
此珠径盈寸,纯白而夜光,烛室照明,犹如流悬黎之夜光,缀日月之辉明,满堂荧光珠明,乳白微银的和煦光辉,直从楼船阁顶窗栏间普照出去,遍洒江畔,辉映两岸。
“这他么是什么玩意……”李凡下意识得把那珠子拿在手里,一时连他也移不开目光,全心神识都禁不住被这宝贝吸引了,瞳孔里只有这颗明珠占据……
“啊!随侯珠!”
突得身后有人失声惊叫,李凡这才猛得惊醒过来,脊椎一阵冷汗道窜,下意识得侧身闪躲。
而身后也同一时间,就有刀锋剑影,气劲罡岚,摧枯拉朽袭来!只瞬间就把牡丹阁船上木楼打成碎裂,刀罡剑气,直劈刺向他颅首腹心!
侥是李凡尽展浑身解数,在这一瞬间发动了风云龙跻之术,连番腾挪闪避,把身法发挥到了极致,躲过了不知多少道杀招偷袭,右手腕还是中了一刀!
但庆幸的是,因为要假冒身份,好多保命装备不能随身穿着露陷,李凡一直都小心戒备着,所以在遭到袭击的瞬间,就激活了归尘混元一气功。当即把全身体表,都覆盖在了那层可以抵挡金丹飞剑的黑炭之下。
只好在袭击者这一刀虽然命中,也并非发自元婴境的神兵,而是金丹境的垃圾。所以虽然硬挨了一刀,给李凡砍得吃痛不已,筋骨震荡,但好歹没被当场断臂。只是手上免不得一松,那随侯珠便脱手而出,给人生摄夺了去!
李凡落到被罡气剑气扫平的楼船甲板上,捂着右手被砍出刀痕的伤口,冷眼瞧着四周。
此时船已飘荡到江心,正被许多花船官船重重围着。原来不知何时,花船飘到了花龙游的队列前头!
大概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羊生解除了之前布置的封印阵法,而那杜霞也宝光尽显,化成了人型,这冲天的宝气,怕是整个兴业城都给惊动了!周围这些聚集来的元婴修士,当然都是正在寻花问柳,所以第一时间被华光吸引过来夺宝的巽国将领和供奉了!
李凡再以瞽观一扫,不由撇撇嘴。
那丫鬟真是精明,刚才借着李凡被宝珠吸引了注意,又同围上来的巽国修士争斗的当口,她已经先挟了羊生,水遁跑了!
壁虎断尾,金蝉脱壳!刚炼成人就这么奸诈,真是成了精了!
不过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居然有一瞬间,直接迷惑了他的神智……
“真的是随侯珠!”
“哈哈哈!想不到出来喝个花酒,还能碰到此宝出世!”
“不对!刚才宝光冲天,分明是化神境界的机缘!那家伙身上还有!”
“你是何处的魔头!潜入我巽国都到底有何图谋,速速招来!”
四个元婴修士,左右两个将军,前后两个儒生,浮在空中,将李凡围困于江心船上。
李凡揉着手腕,深吸了一口气,却不去看那持明珠的儒士,而是扭头看着另一边持刀的将军。
“刚才是你砍的?”
那武将眉头一皱,瞪着面前全身墨色,仿佛涂了一层碳的李凡,怒喝,“哪里来的魔道!胆敢来我巽国,夺我国的至宝!死!”
他话只说到一半,四人已经默契出手!
左右两个将军分别持刀仗戟,直冲过来,夹击攻杀李凡!而前后两个儒生,一个双手捧剑一拜,便有四道华光从天而降,罩住四名元婴修士当身,加护了无穷华光道力。另一个取了随侯珠的,负剑迎风而立,伸手一掷,便掷出一道大印,带着无穷威能,从天而降,直往李凡头上砸来!
李凡左手运起真元,激发大罗经天.阳式指力隔空一顶!
这大印是元婴境界法宝,而且似乎是巽国的官印,有某种气数加成,砸下来重如山岳,势大力沉,更兼还有某种阵法加持,虽然严格来说不能算什么入品的宝具,却也是第一流的垃圾了。所以只用指力隔空轻触了一下,李凡立刻就有所判断。
干,顶不过。
毕竟他此时是用玉清真元催发经天指,这指法再精妙,也只相当于用他两成的功力支撑。对面的buff倒是叠满了,确实顶不起来。
不过经天指不是鬼骇手,鬼骇手若是力气不够,一招打不回去确实束手无措了,但经天指的劲道变化却颇为玄妙。不能以力取胜,就有以巧取胜的打法。
于是李凡立刻撤招,又回身连击两指,使出了大罗经天.晦明两式。
晦明者昼夜也。明者月之照,晦者月之终。晦明之变化,朝夕之滔变。
这两式的劲道变化截然相反,一式的功力是由强及弱,另一式就是由弱渐强,两指变化莫测的指力分别打在那官印两个端角上,劲道的变化一下子导致那官印飞旋自转起来!
果然那元婴境界的儒士也不经常把自己的官印解下来砸人,一时居然失了法器的控制,竟叫那法宝给李凡虚虚实实的点了两下,陀螺似得飞转起来,失了准头掉到江里去了!
而这个空当,李凡也以箫作剑,左手持箫,复又施展起普化剑法,左右遮拦,拨戟挡刀,闪身挪移,同两个元婴战将近身厮杀起来!
坦白说,这两人虽然是武将,但功夫实在不怎么样,还不及早些时候那个全家的家将犀利。也不知道是办公室里坐久了,好久没上阵生疏了。还是刚才在胭脂河上战过一轮,腿脚正虚着呢。这要是还有伐鬼在手,再以玄天出手式杀人,三招之内,定能斩了他们两个项上人头!
只可惜现在藏龙浦上,大庭广众,众目睽睽的,为了维持人设,李凡也不能把墨竹山的基础剑气随意使将出来,在巽国杀官。
于是他也只好用普化剑法,在玉箫上附着了归尘普化剑气,以基础的剑招同两个元婴战将交兵。
这普化剑法乃是北辰剑宗外门炼体的基础剑术,类似于广播体操的军体拳,你要说只要北辰剑宗的剑招就有多精妙,那实在是吹过头了。这部剑法中,就有好些多余的动作和额外舞剑花的套路,都是为了舒展筋骨,强身健体,活络关节而设计的。更何况李凡还只能用两成功力,而且归尘普化剑气也炼度不精,所以虽然耍得倒是风度翩翩,剑招精妙,颇为好看。就可惜就并没有什么卵用。一来二去,斗了十招,居然拿不下这两个垃圾元婴!啧,耻辱啊……
当然巽国元婴将们的体验,就是另一回事了,本来联手袭击夺宝之时,这黑面散修闪来闪去,居然毫发无伤,已经大出他们的意料,打起来更是难以置信,此人的剑法却奇高无比!
明明都是些华而不实的表演套路,可却招招攻敌破绽,封敌脉路,不过是换了十招,两人已经给剑气纵横,划得浑身鲜血淋漓,要不是对方手上没有趁手的兵器,剑气也不能攻破两人的盔甲和护体真炁。只怕早就死于当场了。
而李凡也是越打剑速越快,一边拿这两人喂招,一边精简优化普化剑法的套路,删掉那些不必要的花招,只保留最实用的套路配合,时不时掺和两下出手式的猛攻,于是剑术的杀伤也越发显露得发挥出来,一招胜过一招狠辣,一会儿在左边刺个洞,一会儿削掉右边半截眉毛,一会儿反手挑破喉咙,一会儿当胸直剖下腹。只打得两人胆气尽丧,只能疲于应付,一个劲后退。
而拿他两个练了几招,此时两个儒生也反应过来了,瞧出李凡的‘破绽’来大喝。
“勿退!此人尚有隔空击物的高深指功!”
“此獠剑法厉害!但修为平平!切勿叫他有喘息之机回气!”
于是两个儒生也一前一后,持剑加入战局!
这下四人将李凡围在核心厮杀,他们也没有什么专门的合击战阵,不过就是人多欺负人少,仗着四个元婴各占一面,卯足了劲道乱打。
不过李凡也有丰富的被围殴经验了,一点不慌,沉着应对,先遮拦应付了几下,就试出了四个人的水平。
两个儒生的剑法水平只有更差,战斗机变也蠢得一匹,完全就是垃圾中的废物。比起两个横练的武将更烂,只是多了某种真炁护体,导致李凡的归尘普化剑气完全没法刺穿。要不一人一剑就杀了。
只可惜他手里没剑,如果强行刺进去,顶多用玉箫敲头,给他们打个满头包听个响,但到底是元婴境界的道体,一个不好还给他的箫敲坏了……
虽然多了两个打不动的木桩碍事,但李凡反倒是不急了,因为有瞽观法的支撑,他不仅在和这四个人斗剑,还在同时观察周围的情况。巽国许多修士都已经围上来了,还有一名化神修士的神识也扫过来观看。
这会儿四个元婴围着他喂招,依然是被他调打的份,反倒是周围江畔和花船上聚拢过来的巽国修士和官兵,看到战局如此纠缠,也不好出手相助,放暗箭阴人。
这样也好,既然巽国的修士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身上,羊生和杜霞应该是可以金蝉脱壳,逃出生天的。
那个箱子成精的虽然太精明有点惹人讨厌,但倒是个有大志向的,李凡也想瞧瞧她能整出什么花样。那就助她一臂之力好了!
“呵!呵!哈!”
感觉右手好的差不多了,羊生他们大概也逃得远了。
乱战中的李凡猛得变招出手,玉箫左晃一下,又戳一下,箫上青色的剑气如竹蛇吐信,两下虚招就骇退了两员战将,接着突然翻出右手一指,点向掷官印的儒生眉心。后者也知道他指法的厉害,赶紧双手横剑封住面门。
但这依然是虚招。
在这个瞬间三人后退,倒是把最后一个儒士的身形现出来了。
于是李凡逮着机会,痛下杀手,翻身一爪朝那儒士小腿抓去,背上硬扛了一剑,趁着人群聚在一起,右手运起鬼骇手的爪力,攻破对方护体真炁,抓着儒士膝盖只一揉,就给他膝盖腿骨都揉个稀烂粉碎。接着把对方整个人横拽起来,朝两个将军一掷。折身就是一指,虚点向掷官印的儒士,又一次逼得他闪避。
趁着两个将军被掷过来的儒士逼得下盘不稳,李凡再次施展遁身,直扑到持戟将军近身,一箫直接照着他眼球插进去,深入颅脑,血箭直飚得四处都是,溅满船舱甲板。
持刀将军被同僚的血飚了一脸,大骇惊叫,李凡已经弃了玉箫,扑到近身,一把将他双手都扯了下来,掷在地上。
那官印儒士倒是有几分血勇,在同僚的惨叫声中怒嚎着仗剑杀来,但这一回李凡一指点过去,他没再闪躲,但事不过三,这一回不是虚招。于是此人当场便被大罗经天.阳指的功力,不偏不倚,一指戳爆了心室,整个人扑倒在地,当即毙命!
局面突变,李凡猛然暴起,连杀四人,把围观的巽国修士一时惊了,江上许多围观的,一时居然没一个反应过来!
于是李凡也趁乱掏了随侯珠,一个遁身,冲到附近的一艘大花船上,视线落在那花船上‘横波阁’三字,总算没错,他神识扫了半天,满江的花船,就这艘船上的垃圾修士最多了。
往正目瞪口呆的吃瓜群众中扫了一眼,一下瞅着个衣冠格外鲜明,裙子最炫,头上钗最多的金丹境贵妇。嘿,和幻境里还真是一模一样,都有硕大的北半球呢咳咳咳,那错不了了。
于是李凡当即冲上去,把人点晕了,扛在肩上就遁身逃跑!
周围的侍者们呆滞了数秒,才一齐惊呼,“长公主被人抢了啊!”
李凡哈哈大笑,传声怒吼,声震藏龙蒲。
“绑票者北辰剑宗李药师是也!还想再见着你们公主!就准备好十万金来赎人吧!”
第二百一十章 随侯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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