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顿镇的外围地势很开阔。
    灰犀手下的骑兵，将和矮人阵列的距离拉到了300米左右。
    根据骑兵整队、快走、慢跑、加速跑、全速冲刺的冲锋流程，三百米是刚好能完成顶速冲锋的距离。
    在冷兵器的时代，只要骑兵在这个距离冲起来，基本上就是无坚不摧。
    背对着皓洁圆月轻骑兵们，抬着沉重的大矛，两腿一夹马肚，便开始了冲刺。
    百十号人就这么齐刷刷的冲过来，马蹄声越踏越响，像是战鼓交响。
    血肉和钢铁铸就的洪流从正面冲压过来，压迫感直接拉满。
    不过，那些沉稳又寡言的矮人战士都顶住了压力，维持着阵型不乱，黑压压一片静立着，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隆隆——隆隆——
    塔赞的骑兵们控马的技巧都很不错，马速提得非常块，转瞬之间就跑出百米，进入了最后的全速冲刺阶段。
    也就是这时候，一直沉默着的矮人阵列里面终于有了动静。
    “给我，砸！”有指挥者这样高喝着下令。
    发命令的人声音尖细，咋一听有些稚嫩，可以由此判断是个半身人。
    伴随着半身人队长的一声令下。
    阵列中矮人们齐刷刷地掏出了一个个古怪的漆黑陶罐，罐子顶端裸露的引线被快速点燃。
    嘶嘶——
    矮小但壮硕的矮人们非常有力。
    将近一百个吐着火舌的陶罐被掷出，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带火光的抛物线，直直朝着对面的轻骑兵所在落下去。
    冲锋的塔赞骑兵们本能感到了危险，空中那一片黑黝黝的抛掷物绝对不同寻常。
    可奈何马速已经提起来，根本就停不下来。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第一颗陶罐坠地，脆弱的陶土破碎，接下来响起的，是雷鸣一般的爆破声！
    轰！！！
    火光冲天，带着硫磺刺鼻气味的烟雾弥漫。
    伴随而来的，还有极强的冲击力，以及从破碎陶罐中高速飞溅出来的铁弹！
    那些细小的铁弹带着极强的动能，砸在骑兵板甲上会深深嵌入；射到防护不完全的马匹的时候，更是直接深入血肉！
    一颗陶罐爆炸，接下来就是第二颗！第三颗！
    爆破声和火光此起彼伏。
    “啊——”
    “嗷——”
    一时间，人的惨叫声和马的嘶鸣声交叠在一起。
    受惊受伤的战马把背上的骑兵掀翻，错落的马蹄慌乱地四处踩踏，马匹这时候已经管不上蹄子下的踩着的，是不是它们主人的身体或者尸体。
    这一轮投掷，效果奇佳，塔赞骑兵死伤成片。
    原本压迫感十足的百人骑兵冲阵，被瞬间瓦解，能完好从轰砸区冲出来的，不过只有二十几骑而已。
    其余的不是坠马负伤，就是马匹受惊，冲刺不能。
    甚至，那仅有的，冲到矮人阵列前的二十几骑，马速都降低衰竭了很多，马背上的骑兵也都是惊魂甫定的样子。
    显然是强弩之末。
    骑兵作战的关键是什么？
    就是冲。
    冲不起来，或者冲的不快的骑兵，完全没有威慑力。
    “杀！”半身人队长霍格，挥着战锤下令，带头冲锋。
    矮人们踏步向前，顶着一身矮人钢甲和那孤零零的二十几骑冲撞在一起。
    因为身高的原因，矮人卫兵们的战锤和战斧第一时间砸得都是骑兵的马蹄，将马匹掀翻以后，就凭借人数优势，一拥而上，砍瓜切菜般收割掉堕马的骑兵。
    人疲马乏的塔赞骑兵，根本就不是对手。顷刻之间，这好不容易冲出来二十多人，要么就是战锤打碎了头骨，要么就是被战斧斩断的骨筋。
    再看战地的前方。
    被轰炸成焦黑的土地上残存着余火，被铁弹洞穿的，但还未死的骑兵或者马匹躺在地上哀嚎，血和肠子留了一地。
    少数被爆破震慑，没冲过来，但运气好没受重伤的骑兵，也都是一脸惊惧地留在原地，不敢再向前。
    空气中全是焦糊的味道和烧灼硫磺的味道。
    灰犀今晚亲率的着支百人骑兵队，算是废了。
    ……
    矮人们投掷出来的陶罐，还是有点说法的，从其爆破产生的效果来看，有点像土制的手雷。
    之前钢锤在研制送给鬣狗的那把魔能霰弹枪【嘶吼者】时，有运用到颗粒黑火药。
    而爆破陶罐，就是黑火药的衍生产物。
    当然了，这玩意也不是单纯的火器，其中还运用了一些魔能科技技术和炼金技术。
    是由钢锤和炼金术师小姐法芙娜一起研发出来的。
    后来经过了几次爆破测试，就给支援伊顿的矮人卫兵们装备上了。
    至于矮人钢锤是怎么认识法芙娜的，说来也很简单。
    矮人们与格雷格鲁的关系熟络，法芙娜与格雷格鲁也很熟。
    金橡木城的炼金术师小姐，在见识过鬣狗的那把【嘶吼者】以后，就对颗粒黑火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种爆破物和她算是专业对口，相性很高。
    之后，再由格雷格鲁师徒进行简单的牵线搭桥，魔能科技与炼金技术的梦幻联动就这么顺理成章的实现。
    相较于构造复杂，需要消耗掉非常多珍惜素材才能打造出来的孤品【嘶吼者】，爆破陶罐技术含量和材料需求都没有那么高。
    只要投入足够多的资金，就可以勉强实现量产。
    不过，爆破陶罐也不是没有缺点的。
    和所有原始的火器一样，这种“土手雷”在使用环节，对环境有着一定要求。雨天或者潮湿区域，会直接影响陶罐爆破的效果。
    或许钢锤和法芙娜在日后的合作中，还会对这种奇特武器进行技术上的改良，但眼下，这些都不重要。
    灰犀的手下被那成片陶罐爆破，天劫一般的场景彻底震慑住。
    尤其是奴兵阿巴拉，站在主人的马蹄边上，身子如同筛糠一般发抖。
    “这是炼狱吗？”
    他望着黑夜里面刺眼的火光，无法理解刚刚发生的一切，然后本能地把目光投向身边的主人。
    壮硕如牛的灰犀坐在马上，他的身子也在微微发颤。
    不过相较于奴兵阿巴拉的恐惧，灰犀更多感觉到的是愤怒：“那些肮脏的下等种族，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敢！”
    前方的战斗还没有结束。
    被挫败的骑兵之后，还有步兵和奴隶兵。因为灰犀没有下令撤退，塔赞士兵还在硬着头皮向前冲。
    奴隶兵们都被赶到了前头做炮灰。
    这时候还没人敢跑，一旦有人扭头，督战的十夫长就会毫不留情地杀死逃兵。
    “还没有输，杀光那些侏儒！”灰犀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确实，现在还没有输。
    骑兵冲阵虽然失败，但是顺利地拖延了时间。那些不着甲的奴隶兵在这个时间空档，已经被驱赶到了矮人面前。
    虽然不确定那种诡异的投掷物还会不会有第二波。
    如果有的话，就拿奴隶们的命去填！
    只要能让他手下精良的步兵们冲进矮人的阵列中，胜利就还会是他的。
    塔赞方虽然失去了骑兵，但是人数上还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步兵一旦和矮人们接白刃战，那些古怪的陶罐近距离伤敌又伤己，必定不能再发挥作用。
    打下去，还能赢！
    灰犀是这样相信着的。
    看着领袖逐渐坚定下来，边上的奴兵阿巴拉也安心不少。
    是的。
    灰犀大人总是这么令人安心。
    灰犀大人是不可战胜的。
    就算那些矮人用了些下作的小手段，也不能影响这场战斗结局，塔赞的勇士只要和他们接白刃，就会是一场屠杀！
    那些不自量力的矮人，最终的结局是肠子被扯出，头颅被砍下当成酒杯！
    奴兵阿巴拉在心里这样坚定的相信着，因为……
    因为他见识过。
    阿巴拉在成为灰犀奴隶之前，是塔赞帝国边上一个独立氏族部落的酋长之子。
    弱小是原罪。
    在和多纳停战的这段时间里，塔赞朝国境以西打下并收拢了不少小国小部落。阿巴拉所属的部落就是其中，一夜之间，被灰犀带队轻易地推平。
    阿巴拉记得那个晚上很冷，很难熬，记忆里带着血的味道。
    他的父亲和哥哥带人反抗入侵者，但是最后都被割了脑袋。
    他的母亲、姑姑，还有两个妹妹，被塔赞的士兵们戏谑地拖走，之后便再也没有见到。
    那晚以后，阿巴拉和部落里面其他没死掉的男人一样，成为了灰犀的奴隶。
    后来，因为为人机灵，比较会来事、身为奴隶的阿巴拉得到了主人灰犀的青睐，被安排到了身边当侍从。
    灰犀似乎完全没有把背负灭族之仇的阿巴拉，当成是自己的威胁。
    确实。
    阿巴拉怎么会威胁自己的主人呢？
    他是一条好狗，对灰犀是那么的崇拜且忠诚。
    阿巴拉相信，弱者要想不受欺辱，就应该卑躬屈膝的臣服于强者。
    只有这样，没有力量的他，才可以跟随在强者的队伍里，去掠夺，去欺凌其他的弱者。他可以像灰犀当初对待他的部落一般，去掠夺别人的财物，抢占别人的妻女。
    他可以把自己曾经的痛苦肆意施加给别人。
    而悲剧却再也不会落回到他头上。
    “灰犀大人是不可战胜的。”阿拉巴深吸一口气，他的目光透过战场的火光，落在远处黑漆漆的大镇轮廓上。
    今晚，这个镇子一定会如期变成他们狂欢的猎场。
    阿巴拉还在愣愣出着神。
    正面的战场上，矮人们因为距离的原因，没有选择再投掷一轮爆破陶罐，而是直接和后续冲上来的奴隶兵以及塔赞士兵捉对厮杀。
    双方才刚接起白刃，从战场的侧面，又出现了一支奇怪的队伍。
    这支队伍人数上比矮人要少，只有五十几个，但是一样有着奇怪的体型。
    对于塔赞士兵而言，矮人们是矮小到只有大腿根高度，而这新出现的敌人却都一个个膀大腰圆，足足高过他们两三个头！
    新出现的敌人有着和体型不相符的速度，迅猛地冲击进了塔赞军的侧翼。
    接着月光和火光，塔赞的奴隶和士兵看清了这伙人的样貌——
    他们根本就不是人！
    这一个个身高有两米五以上的敌人，身体和人类无异，但全都顶着硕大的牛头颅！
    他们的头顶长着尖大的牛角，手持着骇人的双手巨斧和铸铁大棒，一双双铜铃大的眼睛，在夜幕中泛着汹涌亢奋的红光！
    更要命的是，这些高大的怪物，还全副武装，身上穿着风格样式和矮人盔甲差不多的重甲。
    迈开牛蹄一冲起来，就如同一辆战车！
    “见鬼！那是什么？牛头的怪物？！”
    “牛头人！是牛头人！”
    “救、救命！那些怪物冲过来了！呜啊——”
    米诺陶斯一族现身，踏着牛蹄突入战场带来的震撼感，丝毫不输给刚才的陶罐爆破，让塔赞的士兵再度陷入了混乱之中。
    阵型开始溃乱，有士兵丢下武器逃跑，甚至于督战的十夫长们，都被夜色中犹如泥头车创过来一般的牛头人吓得不轻。
    敌军的士气低迷，我军的士气自然就高涨。
    “哞哞哞！”
    “牛头人，无所畏惧！”
    “为了米诺陶斯的荣光！”
    “为了先祖和最伟大的魔能科技！”
    “为了凯萨督姆！”
    “为了多恩先生！”
    矮人和牛头人的喊杀身交叠，各自喊着不同的口号，虽然杂乱，但是一百五十几个人愣是喊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在两批亚人种族之中，还有几个人类战斗的身影。
    这几个人互相搭配着作战，有御风、唱诗辅助战斗的，也有持剑、持棒无双割草的。算得上是战场上最活跃的几个角色。
    他们自然就是阿黛尔一行的圣职者小队，不过实力更强的两个留守大主教，并没有出现在正面战场。
    因为教廷在名义上是不会参与任何世俗战争的。
    阿黛尔一行今天都穿甲，装扮上看不出任何教廷的元素。
    克洛丝甚至换下了自己心爱的【仁爱传播者】，从牛头人那边借了跟铸铁大棒参战。
    “噢噢！大家喊得好有气势！我们也应该喊点什么的吧？为了原……咳咳，抱歉，这个好像不能喊。那么就，为了多恩！为了守护好吃的！喝！呀！”